第2章

無邊的委屈和壓抑潮水一樣湧來，王小翠身子不由自主的抖動著，

她並不是胡娟親生的。自從胡娟進了這個家，她的噩夢就開始了。雖然她很努力，大事小事都讓著弟弟，割草種地啥活都幹，但是換來的卻沒有一句好話。十六歲去了化工廠打工，能掙錢了，胡娟對她才終於有了點好臉色。

但是，五年前，她在化工廠一次化學品泄露事故中回來後，她的臉和手就成了這個樣子，找了很多醫生，去了很多醫院都沒能治好。她賦閑在家，不能掙錢，後媽胡娟對她也越來越嫌棄。

農村人嫁娶都早，但沒有人願意娶一個毀容的女人，一來二去過了婚嫁的年紀。雖然她不同意，父母還是強行給她招了一個上門女婿，就是眼前這個老實巴交的葉三。

葉三是外地口音，說是家裏發了大水逃難過來的，先是在村裏東頭劁豬匠家當了兩年學徒，後來劁豬匠死了，恰逢王家招婿，他就留在了王家。雖然是招婿，但由於王小翠的原因，一直沒有辦證結婚。

這小夥子倒也老實，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除了幹活，一個字不多說。別人對她唯恐避之不及，但他卻從來不嫌棄她的紫瘢，尤其是當沒有旁人的時候，他的眼睛裏，總是透著一種熱切。

不過，這種熱切卻讓王小翠感到惡心。她對葉三並沒有感覺。她想象中的老公，是一個頂天立地，值得依靠，能為他遮風擋雨的男人，而不是一個窩囊廢！

自從知道自己的臉和手治不好以後，王小翠也曾經認命了。她也一再勸自己，父母招上門女婿也是為了她好，她也嘗試著去接受葉三。特別撿到小薇的這三天，她感覺葉三也不是那麼討人厭。對於小薇的看法，他們出奇的一致，一定要自己養著！

她本以為，父母會看在她的麵子上，收留小薇。現在她才發現，她在這個家裏什麼都不是，是一個撿來的野種，一個長著死鬼臉的女人，沒有絲毫價值的廢物！她還不如當年就死在了井裏，要麼五年前就死在那化工廠裏，這五年，她那張曾經引以為傲漂亮的臉，現在隻能蓋在麵紗下。整整五年了，她不敢照鏡子，不敢見人......

“我要是你，早就是跳灣死了！”

林潔的話，如刀子一樣狠狠割著王小翠的心！

對，還不如跳灣死了呢！她死了，這樣都解脫了，王家解脫了，葉三也解脫了......

她也解脫了......

在這半個小時裏，葉天星看著這一家子越來越來氣，更是無比佩服這小夥子葉三對毀容的王小翠知恩圖報，一往深情。

以他的脾氣，可忍不了這家人如此的羞辱和謾罵！前世，他堂堂國醫至尊，誰敢跟他瞪眼睛，下一刻就不知道怎麼死的！

“王小翠，王小翠！”

見王小翠哭著跑出去，葉天星心裏一沉，連忙起身去追，但是小舅子王飛極其刺耳的一句話，卻讓他猛然停下了腳步。

“你追她幹什麼，這麼多年，她跑了也不是一回兩回，哪次不是自己回來？”

林潔也嚷道：“我累了，葉三，這炕潮得很，你去抱點幹柴燒燒炕！還有洗腳水，順便把尿盆也拿進來。”

葉天星慢慢轉身，外麵雨聲更大了。

“你還跟個棒槌一樣杵那幹嘛？還不去燒炕，打水！”丈母娘胡娟瞪著眼睛喊。

“翠兒沒事，一會兒淋點兒雨清醒了就回來了！你去燒炕吧！”

平時沉默寡言的嶽父老丈人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煙袋，說道。

葉天星站在那裏，心冷似冰。雖然是夏天，但是山中夜間潮冷，這裏還一直保持著燒炕的習慣。幾年來，家裏這些臟活累活都是他在幹，除了種地打柴，還要刷鍋掃地洗衣服，晚上燒炕拿尿盆，早起端屎倒尿打洗臉水。即使這樣，胡娟還對他非打即罵，小舅子對他頤指氣使。好像他葉三，就是個下人奴隸！

但是，今天他是葉天星，全新的葉三，這種侍候人的活兒他是再也不會幹了！尤其是侍侯這一老一小，兩個婊子！

葉天星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上麵滿是老繭，傷痕，一股莫名的悲傷戾氣從身上散發出來！他緩緩轉身，冷冷的盯著丈母娘胡娟，眼神中遍是凶戾之氣！

“葉天星，你，你想怎麼樣？”

丈母娘胡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淩厲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頭怪物，正散發著凶光相著她，不禁一陣心驚膽顫。

“想睡熱炕自己他媽的燒去！老子不伺候你們！”

葉天星冷聲吼道，聲音不大，但無比陰沉！然後，他掀開門簾，衝進了風雨。

炕上王飛的女友林潔嚇了一跳，“怎麼，平時不都是他燒炕嗎？”

王飛啐了一口，“什麼玩藝，就是他麼的欠揍！”

胡娟道：“這個殺千刀的，真是反了他了！敢跟老娘稱老子！”

王長生歎了一口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們也積點陰德吧！”

胡娟白了王長生一眼，“就你積陰德，你陰德多倒是給我們蓋大房子，吃好吃的啊！要不是你當年犯賤，跟那老婊子撿來這麼個丫頭，怎麼會這樣？”

說著，狠狠的白了一眼牆角裏那個滿臉無助的小丫頭兒。

老丈人聽著外麵的雨聲，不些心神不安，歎了口氣站起來，“下黑，下著大雨，別真出什麼事兒，我去看看！”

“看什麼看？兩個吃白飯的廢物，死了才清淨！”胡娟怒斥道。

不過，她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葉天星那淩厲的眼光讓她心裏有些發虛。

-------------------------------------

風雨裏，葉天星在努力的適應著這副身體。

“這什麼破路！”

村裏的路連泥帶水，坑坑窪窪，他一連摔了三次，才一路跟隨著王翠兒的氣息，跌跌撞撞的跑到坑塘邊上。

雨季，坑塘的水漲了很多，王小翠一邊哭著一邊一步一步向水裏走。

葉天星清楚，坑塘邊上是淺的，但是隻要再向著幾步，就是直上直下的溝，一旦滑下去爬都爬不上來！

“王小翠，你別犯傻！”

葉天星大聲喊道，迎著風雨也下了坑塘。他知道，王小翠是因為毀了容才如此自卑，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不過，要治好她，對於一個堂堂國醫至尊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王小翠一顫，“你別過來，我不想活了。我知道我長得醜，我也沒臉活著了！你別管我了，你帶著小薇走吧！”

“別，你能治好的！相信我！”

葉天星喊道。若是在前世，他隻用一步就可以把王小翠從水裏拉到岸上來。但是，現在他的身體正常活動沒有問題，想要用功，這副身體的基礎還遠遠不夠。

“不，治不好的。你的心，我明白了。但是，我這病是治不好了，省城大醫院都說沒治了！我也不給你和爹娘丟人，我死，你們就能活得高興了！”

大雨中，王小翠一邊哭著，一步一滑的向水裏走，眼見就到了深水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