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位先生，言下又是何意？”

　　聽到方休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歐陽震腦子又糊塗了。

　　這平治城是有妖邪還是怎麼樣？自己從遠處看來整座城市巍巍正氣，方方大觀，還以為是一座恢宏正所，怎麼一進來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連遇到了好幾個怪人？

　　比如這個守著眾鄰的水井當作自家的產業，還厚顏無恥地將井水拿出來售賣的家夥。

　　更可惡的是，看那潑皮行徑，明明自己剛剛過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可是一開始打死不作聲，非要等到自己喝足了井水才出麵。

　　擺明了是個訛人的壞人！

　　偏偏，自己剛才腦子進了糨糊，差點被他誆騙了去，如果不是這個惡人獅子大開口衝自己要十兩銀子，自己手中這些僅有的盤纏此時怕是在對方的口袋裏了！

　　結果呢，好不容易來了位行俠仗義的好漢，靠著一條軟鞭攔住了那個潑皮，起初自己還以為是個好人，特別是見得那人的身手之後更是差點當場痛哭流涕，以為孔子顯了靈，派了護文天兵來搭救自己。

　　可是這好漢對自己不理不睬也便罷了，從那潑皮的態度上看來，這人定是在本地有頭有臉的英雄好漢，不與自己這一介窮酸相交也屬常情。

　　但你這小廝為何也對我如此惡聲惡氣的？我歐陽震初到貴寶地，未曾殺人，未曾行惡，如何便當得你這樣的言語了！

　　歐陽震自然是不清楚此時方休心中所想，見眼前這個小廝言語不善，當下也便激起了心中傲氣，冷哼一聲臉色便也拉了下來。

　　“唉，你這人……”

　　別人不知，但此時正和歐陽震麵對麵站著的方休已經將他臉上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好心救你，你倒是擺臉色給我們看，你這人好生不講道理！”

　　方休雖然在家中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風範，但實際上，她是個鬼精鬼靈的滑頭人物，平日裏礙於父親聲威不便表露出來倒也罷了，此時被歐陽震臉上的表情一刺，便再也控製不住心中怒火。

　　更何況，眼前這個歐陽震不論是臉上倨傲神情，還是骨子裏透出來的那麼一份酸儒的勁頭，怎麼看都和前日裏那個給自己家下套子的宋辭有七分相似。

　　一時間，心中那些對於宋辭的怨念悉數轉移到眼前這個窮書生歐陽震的身上來了。

　　“哼，要不是我和我爹正巧巡視到此見到你被人欺負，別說你這手裏的幾兩銀子，怕是就連身上穿的衣服都保不住了，現在倒好，給姑奶……本少爺甩臉色，你憑什麼！”

　　“額……”

　　這句話問出口後，倒是讓歐陽震瞬間紅了臉色，偷眼看了一下小廝身後那位一直負手而立的好漢，一時沒了言語。

　　“休兒，罷了，人生自有相逢，我們幫他是我們的事，他不領情也就算了。”

　　方星塵不愧是久在江湖上廝混的，心態恢宏豁達，雖然離得遠了，可也將二人的言語聽到了耳朵裏。

　　而聽著方星塵的話，歐陽震心中則更見羞愧。

　　“孔了個子的，小生真是糊塗了，人家是來幫我的，為何要用臉色給人看。哎，這小廝雖然言語惡聲惡氣的，不過出手相救的主人家卻是一副好心腸，不如我也說句軟話……”

　　歐陽震一個念頭沒轉完，卻聽到遠處方星塵慢悠悠的補上一句：“何況，使我們平治城人有錯在先，理當給外來人賠個不是……我說得對吧，劉三兒？”

　　方星塵後半句話鋒一轉，問向旁邊見事情不妙想要轉身偷偷離開的劉三兒來。

　　“方……方老爺子……”

　　方星塵如此人物，又怎會是這一個小小潑皮劉三兒能吃得住的？事實上，能這麼近距離地和方星塵搭上話，就已經足夠這小潑皮在平治城內吹噓一陣子的了。

　　被方星塵嚴厲語氣喝問，劉三整個人半是害怕，半是心虛，其中竟然還夾雜著那麼一絲絲與大人物論上交情的興奮感。

　　“老……老爺子說的是，這事怎麼看都是我的錯，就請老爺子寬宏大量，饒過劉三兒這次，以後萬萬不敢了！”

　　這句話一出口，歐陽震都有些傻眼了。

　　之前從這位出手救自己的老者氣度上看出來他不是一般人，可沒想到身份竟然如此高貴，讓這個之前還在自己眼前不可一世的潑皮都怕成這樣，那自己剛剛對他甩的臉色……

　　“嗯……不要緊的，不要緊的……剛剛是對他帶來的這位小廝，並不是對這位長者……不要緊的……”歐陽震在心中暗道。

　　也不知如果歐陽震曉得眼前這位“小廝”正是方星塵最最心愛的長女，又該是如何一副難看表情……

　　“人有人路，鼠有鼠道。”聽完劉三兒的話，方星塵微微一沉吟，再開口時語氣已然見軟，“雖然這城東一路我平日裏不常來往，但說到底我方星塵的名號既然在這平治城內叫得響，那這裏的事我就該管。”

　　方星塵接著道：“劉三兒，這天熱賣井水的買賣說到底也做得，你我都是江湖人，其中伎倆我自然清楚……”

　　劉三無話可說，隻得“嘿”了一聲。

　　他摸摸腦袋，一雙鼠眼提溜直轉。

　　“外來人路過此地口渴了，喝上一口井水自無不可，不過你也不應該獅子大張口，索人家十兩銀子……這樣吧，我見他也是普通讀書人，身上想必也隻有這些許銀錢了……”

　　此時，劉三點頭如搗蒜。其實吧，此刻他不圖財了，隻要能全身而退就可。這訛人之事嘛，山高水遠，下回繼續，他運氣不至於背到回回都能被方星塵這樣的大人物撞上吧。

　　“我替他出這十兩銀子，你拿著好好去做個買賣，這種誆賣井水的生計，不做也罷！”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不提一旁瞠目結舌的歐陽震，便是始作俑者劉三兒此時也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做他們這種下九門生意的，自然是知道道上規矩的，自從方星塵現身的那一刻起，劉三就沒打算這筆錢能夠收得到手裏。

　　按照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的套路，此時應該是方星塵痛打潑皮，收服人心的路子了。

　　這樣不僅能活動活動筋骨，還可以讓別人傳頌方老爺子急公好義的美名，讓這方家在平治城內聲望更進一步。

　　怎麼到現在，竟然要給自己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