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某前來也並非是興師問罪而來。”

　　“嗯？”

　　看著宋辭的眼神由之前的審視轉換為坦蕩，方星塵不由得一陣納罕。

　　這位宋提刑能夠直接來找自己，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可以說是一步不庸不險的妙筆。

　　但隨隨便便便被自己幾句話便打發了，這還是人人傳言不輸包海的一代提刑宋辭嗎？

　　“嗬嗬……”

　　看出方星塵眼中的疑問，宋辭微微一笑，伸手端起錢伯親手送上來的上好明前嶗山茶，輕輕品了一品。

　　“好茶……宋某自是知曉方家主心中所想，礙於身在官門不便多說，但是……”說到一半，宋辭原本溫和平淡的眼神瞬間變得冷冽起來，“既然上承天恩，得以提點刑獄，宋某又怎會是那無端小人……”

　　這句話一出口，方星塵頓時會意，想必是衙門中早已有人經過排查，將方家嫌疑洗刷幹淨，宋辭這才直接上門，做最後的試探。

　　想到這裏，饒是方星塵混跡江湖數十載，心頭也不由得流過一陣寒意。

　　好一個提點刑獄，好一個宋辭！

　　按照官府行事章法，此事既然查明與方家無關，那自然便會緊盯有嫌疑的方向一查到底，根本不會有人將無謂的精力浪費在已經被排除嫌疑的方向上。

　　但就是眼前這個宋辭，在已經清楚此事與方家無關的前提下，仍然選擇前來拜會……

　　特別是這種毫無征兆的突然造訪，再加上虛虛實實的言語讓人摸不準意圖，真正用意怕是隻有他自己知曉。

　　好在此事與自己無甚瓜葛，但凡有一絲嫌疑，在不清楚官府已經查到何種程度的前提下，難免會露出一絲馬腳。

　　“方家主不必在意，官門的事宋某也不便多做透露，此行前來隻是為安方家疑惑而已……”

　　看得出來，宋辭是個愛茶之人，小心翼翼將杯中茶水飲盡，又抬手示意前來續茶的方伯不必續茶，這才再次開口對方星塵言道一二。隻是他言語之中的意思，是官家授意，還是他宋辭做事穩妥不放過絲毫蛛絲馬跡，就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哦……對了……”看著雖然心頭仍有芥蒂，但聽了這番話明顯長鬆一口氣的方星塵，宋辭好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猛地一拍腦門，輕聲呼道。

　　恰恰就是這一下，讓心情好不容易得以舒緩的方家眾人又把心提了起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宋辭身上，其中隻有江湖閱曆頗深的方星塵和心念通達的方休心頭暗道：哼哼，恐怕接下來的話才是宋辭此番前來的真正意圖吧。

　　果然，一聲輕呼之後的宋辭想起來的事好像挺讓他不好意思的，竟然囁喏了一番，直到方星塵主動開口表示在所不辭，宋辭這才輕聲笑道：“唉，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本官此次前來，對著平治城了解不深……雖然司內自有一幹兄弟協助，但並非當地人，行事之時頗有不便……”

　　宋辭頓了一頓，接著道：“也不怕方家主笑話，我們這司和其他衙門不同，上承天恩也就顧不得私交，所以往日行事難免會有些得罪人的地方……”

　　聽到宋辭話中有話，方星塵心頭透亮之後不由得又是一陣苦笑。

　　這宋辭是打算驅狼吞虎啊。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算是個辦法，畢竟是平治城中事，而且這事怎麼看都是江湖人所為，所以用本地人也最好不過。

　　何況雖然近日嚴令門中弟子遠離此事，但全家上下也都憋著一股子邪火，但凡有點血性的人都想要親自調查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做出此等惡行，又欲將臟水潑在方家大門之上。

　　“適所願也，不敢請爾！”方星塵沉聲應道，見宋辭微微點頭，當即扭頭吩咐到。

　　“方家子弟聽令，即日起，悉數聽得宋大人調遣，但有囑咐不得延誤，否則家法從事！”

　　“得令！”

　　方家以鏢立本，家法嚴苛不許有差，眾人聽得家主號令當即肅穆直立沉聲應答。

　　見到眾人呼應，宋辭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難怪這方家能夠以一家之力穩壓另外幾十家鏢局一頭，得掌此道牛耳，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那宋某便多謝家主相助了。”言罷起身，婉拒了方家相送的盛情之後灑然離去，隻留下廳內眾人麵麵相覷。

　　“老爺……”見眾人一時無話，錢伯猶豫了一下這才上前問道。

　　“果真如那宋辭所言，我們家嫌疑已然洗清？”

　　“嗬……”送走了那高深莫測的宋提刑，方星塵沉沉歎了口氣。“既是官家所言，想是不會有差錯的。而且，這宋辭雖然今日才來，但觀察他顏色，顯然已經操勞多日不得休息，定已經在這平治城內暗訪許久，隻是於今日才現身而已。”

　　“那太好了，我這就請廚子備些酒菜，老爺與少爺們小酌一杯，以示慶賀。”錢伯一生除了方星塵，就算是天王老子說的話也不放在心上，適才宋辭雖然言語中透露出方家已然無事，可直到方星塵開口確認，這才將一顆心真正放了下來。

　　“唉……”屏退眾人之後，方星塵卻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雖然官家已經無恙，另一麵的威脅卻……

　　“爹爹……”眾人退去，隻留下方休在場，見父親濃眉緊鎖，她不由得上前為方星塵揉捏起肩膀來。

　　“看來連官家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來搬救兵來了呢……”雖然方休言語中有調侃之意，潛在的意味卻讓方星塵心底發沉。

　　“嗬，救兵？”方星塵微微苦笑，“我看是泥菩薩吧……這個宋辭也不簡單，他是看明白了此時我方家也隱隱成為對方目標，而且經過這件事正被人指摘著，急於抽身退出，這才前來要我們出力協作啊。”

　　方休輕輕呼出一口氣。

　　“唉，為父一把年紀了，沒想到越活越回去，竟然讓一個小輩拿捏得毫無辦法……”方星塵身子稍稍前傾，像是有些泄氣。

　　“爹爹需要如此想……”方休說話間加重了手下的力氣，“對於這事，我們也想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也不知是方休開導的話起了作用，還是揉捏的力道恰好，方星塵漸漸感到一絲輕鬆，但是，他心中那塊陰霾無論如何也無法消散。

　　“真能查個……水落石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