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會問到她呢?那是分明連螞蟻都不敢踩死的木頭美人。那個總是事事忍讓,欺到頭上都不敢說一聲的秀女。
“是誰要你害她?她步步忍讓,你卻變本加厲,又是為了什麼?”黑影冷冷地問。
“我……我……”瓏秀神智渙散,終於,她低低說了一句便昏死過去。
黑影俯身聽了,終於冷笑一聲,便如來時一樣悄然隱沒在黑暗中……
……
天色微明,在平靜的越秀宮中傳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瓏秀瘋了。
那個越秀宮中的刺頭,一直欺淩同宮秀女的瓏秀在昨夜睡著時忽然中了碳毒,結果救醒過來後忽然就瘋了。口口聲聲說有鬼來害她。在她顛三倒四的話語中,眾人聽到不少從前越秀宮中無故慘死的秀女名字。
除了團兒,還有錦鳶,還有百合等等……一個個模糊久遠的名字一下子勾起了不少人的記憶。那些都是秀女中相貌出類拔萃者,可是不知為何偏偏被這瓏秀用了各種各樣的法子要麼逼其犯錯趕出宮外,要麼就是莫名其妙死於非命。
這麼多的名字和人命串聯起來,終於驚動了慎刑司。在人心惶惶中,慎刑司將滿口胡言亂語的瓏秀帶走,與此同時還有一向和氣可親的陳嬤嬤。
慎刑司還發下話來,這兩日越秀宮中不可隨意外出,要隨時接受慎刑司的審查。越秀宮中人人自危,不知該怎麼才好。
碧荷和卿卿關在屋子裏,一向早起的安如錦正在床上正睡得很香。
碧荷驚恐地拉著卿卿的袖子:“卿卿姐姐,那瓏秀竟然害死這麼多秀女。聽說……是陳嬤嬤指使的。為什麼……”
卿卿年紀稍長碧荷,逢此劇變穩重許多。她定了定神,道:“還能為什麼。那些死去的秀女都是因為長得太出挑了,礙了貴人的眼。”
“貴人?什麼貴人?”碧荷驚慌莫名,“我們都是落選了的秀女,還能阻了誰的路呢?”
卿卿歎氣:“你可聽過一句話沒有?飛上枝頭變鳳凰。在宮中,長得美也是一種罪呢。有些秀女不是因為長得不好看不能入選,而是因為家世不夠才不能入選妃子。你想,那些被選上的妃子們怎麼能容忍昔日比她們還美的女人在宮中呢?”
碧荷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算太過標致出挑。她忽然看著床上昏睡不醒的安如錦,打了個寒顫,心有餘悸:“還好瓏秀瘋了,不然的話,下一個就是如錦姐姐了。”
卿卿眼中帶著莫名的羨慕:“是啊,還好老天開眼,冥冥之中有報應,誰知道那瓏秀忽然瘋了,才供出陳嬤嬤來。除去了這越秀宮中的一大害。唉,沒想到那笑咪咪的陳嬤嬤竟然能指使瓏秀背後殺人呢。如錦姐姐可是真是好運氣。”
床上睡著的人兒忽然悄悄睜開了眼,唇角微鉤,微微一笑。是呢,她真是個好運氣的人。
……
越秀宮中的事很快就水落石出,因為誰也經不過慎刑司的拷問。在五六年間,陳嬤嬤縱容瓏秀害死宮中秀女六人。而瓏秀作為陳嬤嬤的爪牙,在越秀宮中欺淩同宮秀女,偷盜猖獗。
陳嬤嬤認罪後,經不住嚴刑拷打,第二天晚上就自盡在慎刑司中。瘋了的瓏秀也被趕出宮外,任由其自生自滅。
這樣寒冷的天氣,瘋癲的宮女獨自一人。死是早晚的事。
慎刑司查案向來是瓜蔓抄查,在瓏秀的屋中查到了死者隨身首飾和銀錢若幹盒。而那最後一位和瓏秀同屋的安如錦也被傳喚過去問話。
還好安如錦那夜和碧荷、卿卿一起,有兩人作證她傷重未曾出屋。這才撇清了嫌疑。
慎刑司有位幹瘦的公公陰測測看著眼前眼觀鼻鼻觀心的安如錦,怪聲怪氣地道:“這麼說來,安秀女可是個福氣好的。還好你沒有在這屋裏,不然的話也是逃不過一死。”
一旁的程嬤嬤戰戰兢兢:“安秀女平日乖順,從不惹事。幾位公公明鑒。”
慎刑司的公公哼了哼,一旁有位沉默公公忽然開口:“你可是跟著陳女史學了香道?”
安如錦抬頭看了一眼那隱在陰影中的公公,低眉:“回公公的話,是的。隻是剛學了一個月有餘。”
幹瘦的公公皺了皺眉:“常公公查到了什麼嗎?”
常公公沉默半晌,異常冷淡道:“沒什麼,好奇問問。”
幹瘦的老公公無趣撇了撇嘴:“好了,此間事已畢。咱家們回去了。”
他說著帶著人離開了越秀宮。送走這麼幾位煞神,整個越秀宮中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連平日最是嚴肅的程嬤嬤都頻頻擦著冷汗。
她一回頭看著靜靜呆立的眾位秀女,無力揮了揮手:“都回去歇著吧。”
眾秀女一哄而散。程嬤嬤看著落在人後的安如錦,皺眉道:“你那夜沒有回去瓏秀的屋裏嗎?”
安如錦麵色平靜如水:“程嬤嬤明鑒,如錦不敢撒謊。”
程嬤嬤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幾眼,欲言又止了半天,長歎一聲讓她離開。
安如錦恭謹行禮,身後忽然傳來程嬤嬤的聲音。
“如錦,你是我見過最沉穩的秀女,也是我見過心思最不可捉摸的秀女。還望你將來好自為之不要被這宮廷所染。”
安如錦腳步頓了頓,終是慢慢離開了越秀宮。
她慢慢走在筆直的宮道上,來到了禦花園最偏僻的一角。在那邊流水潺潺,經冬不凍。這些水是從深宮中一口溫泉眼中流出,繞經各個宮殿,然後順著水渠往宮外而去。
原本清澈見底的泉水繞了一圈之後至此卻已是渾濁不堪。她定定看著流水中自己那張模糊的麵孔。
這是離宮外最近的一條水道,一重宮牆,兩重天地。宮外的傅冷香已死,站在宮牆之內的是聲色不動的安如錦,是步步為營的安秀女。
流水潺潺,她思緒又回到了那一日。那蘇家娶親的那一日,那漫天潑血一樣的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