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次日一早，蘇錦之便起了，今日她隨了竹青的心意，梳了飛仙髻，簪了晶瑩剔透的白玉簪子，而後又點綴了藍色的流蘇。

　　一條湖藍色的長裙，外麵罩著如蟬翼一般的紗，裙身上繡著大片遊魚，遊魚在輕紗下若隱若現，裙擺處點了些銀線，走動間波光流轉。

　　“小姐，真是好看極了！”

　　竹青很滿意自己的眼光，扶著小姐往主院方向走。

　　這個時辰，蘇明鬆已經下朝，這會兒正跟自家夫人在涼亭內下棋，已經入秋，風吹在身上帶著點涼意。

　　“夫人，又輸了，又輸了，你真是比不上錦兒！”

　　蘇明鬆的黑子將最後一粒白子吃下，而後得意地看著自家夫人。

　　很難想象在朝堂上一向嚴謹不近人的國子監祭酒蘇明鬆會像現在一樣。

　　“老爺，我不怎麼專研兵法，這棋下得也是馬馬虎虎，你若真有興致，不如讓錦兒陪你下，莫要再難為我了。”

　　秦氏擺擺手，連連搖頭，自己在娘家除了舞刀弄槍，女紅、吟詩、通史一概不會。

　　“你啊，你......”

　　蘇明鬆還沒說完，蘇錦之已經走到涼亭。

　　“女兒給爹爹娘親請安。”

　　行過禮之後，秦氏拉著蘇錦之左右打量一番，跟蘇明鬆抱怨一句：“瞧瞧，越長大越隨了你，看看一點兒也沒有我當年的樣子。”

　　“隨了為夫也好，反正行淵那小子不是隨了你麼？”

　　蘇明鬆拂了下胡子。

　　蘇錦之不語，看著入秋了的玉鯉池，池中一尾尾紅色遊魚追逐嬉戲，岸邊幾個婢女在撥弄魚食，不自覺心緒便飄遠了。

　　“行淵不是說了今日回來麼？”

　　半晌，回過心思的蘇錦之開口問了一句，蘇行淵，自己已經好久未見，前世今生不想念是假的。

　　三人又絮叨好一陣子，蘇明鬆便回了書房，主母秦氏也回了院子，再過段日子老夫人回府，她也有陣子要忙。

　　剩下蘇錦之一人趴在圍欄上，盯著水中遊魚一動不動。

　　“哎，你個小賤婢，你再吼我一句試試！看我不告訴福元把你皮都扒了！”

　　遠處傳來吵鬧聲，蘇錦之抬頭望去，岸邊一粉裙婢女已經被連著推搡幾下，整個人站不穩，魚食灑了一地。

　　“好哇，你弄灑了魚食，看我不擰你的嘴！”

　　語罷，粗壯一些的婢女便彎下腰使勁往地上的婢女身上招呼。

　　蘇錦之帶著鎖心竹青趕到時，粉裙婢女已經滿臉淚痕，還不等蘇錦之開口，婢女已經低下頭，胡亂擦幾把眼淚。

　　“大小姐怎麼來了？”

　　粗壯點的婢女是府中跟福元一起進府的婢女頭子，主管府中一切婢女事宜。

　　蘇錦之不吭聲，看著她的麵容，黑黑的一雙綠豆樣的小眼睛嵌在臉上，胳膊又粗又結實，虎背熊腰叫虎枝。

　　地上婢女稍微整理下自己便慌忙站起，如同遇見猛虎一樣，離蘇錦之幾丈遠。

　　猛地，蘇錦之憶起，前世蘇家滿門入獄的時候，府中婢女家丁無一人說好話，反而幫著做了很多假證，難道......好，皇後二皇子，很好。

　　蘇錦之袖下雙拳緊緊握住，指甲劃進肉裏，疼痛感使她回過神。

　　“這是怎麼了？”

　　蘇錦之看了虎枝一眼，已經在心中盤算如何一點點除掉這個人了。

　　“大小姐，這死丫頭弄灑了魚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就教訓教訓她。”

　　虎枝瞪了一眼邊上站著的婢女。

　　那婢女幾次想開頭解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身子抖動得厲害，頭死死地低著，看著腳尖，而後看了看玉鯉池，大有種要跳下去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完了，被大小姐撞見這個，哪會給自己好果子吃？

　　“竹青，你帶她回去罷，怪涼的，我看她身子抖的厲害，你去尋個大夫給她瞧瞧吧。”

　　看出婢女目的，蘇錦之哪能讓她投了湖？隻好吩咐竹青先行帶她離去。

　　上一世自己心思不夠細膩，母親又是武將之女對這管家什麼的，也不勝細心，今日既然被自己撞見，就一定得從現在開始將毒瘤一個個拔除。

　　“大小姐這是何意？”

　　虎枝看著被竹青帶走的婢女，心中不免有些慌，這些年來自己沒少做這種事情，要是被主子知道了，還不得活吞了自己！

　　“阿姐，阿姐你怎麼在這呢？我聽說阿姐病了，病了就好好躺著休息啊！”

　　蘇錦之還未作答，一少年郎便提著兔子撲到她身上，正是弟弟蘇行淵。

　　“奴婢先去忙了，不打擾少爺小姐了。”

　　虎枝找機會開溜，這大小姐最近有些讓人看不透了。

　　“行淵，你回來了？”

　　蘇錦之拉著蘇行淵好好打量一番，他身著赤紅色長袍，外批一件金燦燦的披風，皮膚曬得略微發黑，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阿姐，阿姐我們來喂遊魚啊。”

　　蘇行淵丟下兔子，拉著蘇錦之就要往岸邊走。

　　蘇錦之任他拉著，恍惚覺得頭頂太陽明媚得厲害，誰能想到，這麼生龍活虎的少年，用不了兩個月便成了廢人！

　　一想到這裏，蘇錦之瞳孔一縮，不她絕不，是時候得管教管教蘇行淵了。

　　“行淵，你學業荒廢許些，父親會生氣的，阿姐看，你這幾月就留在府裏，阿姐教你功課。”

　　蘇錦之強迫蘇行淵轉過身麵對自己，陽光灑在他衣角上，鮮衣怒馬少年郎，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執著仇恨，重活一世，老天也許隻是想讓她珍惜眼前人吧！

　　“阿姐，阿姐我討厭功課，你陪我到外祖母家，我們騎馬打獵可好？”

　　蘇行淵搖晃著自家阿姐的胳膊，眼中流露出如同初生小獸一眼的眼神。

　　“你啊，叫我怎麼辦好呢？”

　　蘇錦之撫了撫蘇行淵的頭，望著池中遊魚，忽地明白她要守護整個蘇家。

　　上一世，因著自己，蘇家最終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可即便是那樣，家人也從未埋怨過自己，反而一直勸自己寬心。

　　這一世，就換她蘇錦之來守護想要守護的人，守護蘇家吧！

　　“阿姐，你發什麼呆啊？走，我們去向母親討賞去！”

　　蘇錦之點頭，任由蘇行淵拉著自己跑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