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妱從裏麵出來,抬頭一看,太陽已經出來許久了。陽光有些刺眼,照的雙眼流下一些淚水。
枕月見她出來了,連忙迎上去。“姑娘......”她方才想問戚妱怎麼樣,卻被她製止了。枕月這才想起來還在老夫人院子裏,實在不宜說著旁的事情。便是擔心,也要等回了自己的地盤再說。
“今日陽光甚好,大姑娘急著回去嗎?”馮姨娘牽著戚允臣出來,笑著問道。
戚妱這才細細看她。馮姨娘在她記憶裏從來都穿的很樸素,今日卻穿了一件柿子橘對襟褙子,裏麵是淺藍立領馬麵裙。發髻也梳的一絲不苟,頭上帶著點翠鳳釵,還有幾隻精巧首飾不提。
雖不如大夫人滿頭珠翠,卻也更像一個富貴人家的管家人。可她頭上的點翠並不是一個不受寵妾室能得到的東西,想來是他人所贈,唯一可能的便是老夫人了。
“怎麼會。病中不可出門,如今好容易好了起來,還在屋子裏悶著,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戚妱如此說道。
“那妾身陪大姑娘閑逛一會兒吧。”馮姨娘道。
“不耽擱?”戚妱問。
“不耽擱。”馮姨娘說著,便把戚允臣交給貼身婢女盈薰,讓她帶著戚允臣回去讀書。
戚妱與馮姨娘待戚允臣離去,才慢悠悠離開老夫人的院子。
“如今姨娘拿到半數管家之權,允臣很快就可以請厲害的夫子教書了,不至於辜負他天縱之才。”戚妱首先說話。
“是啊。老夫人雷厲風行,實在迅速。大姑娘若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即可,妾身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馮姨娘開門見山,戚妱便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姨娘,為何祖母明明不喜大夫人做派,卻要提點二妹妹?甚至......誇獎她?”
馮姨娘搖頭,道:“大姑娘有所不知,老夫人雖然因您一封信回來,可不是真的就偏幫咱們。想必您也知道,老夫人回來一是為了不讓大夫人這小家子氣的一脈掌握丞相府,第二,則是為了丞相府的未來。”
“丞相妾室不多,除了先夫人、楊氏,妾身和金王兩位姨娘以及故去的蘭姨娘便再無其他。府中男丁稀少,姑娘很多。唯二的男丁尚且年幼,真正振興家族還早。而您與二姑娘如今已大了,再過兩三年就要及笄,也馬上就要議親。”
“您有齊王婚約在身,將來要嫁入皇室。而二姑娘自然也要嫁進勳貴人家。這高門大戶的正妻不好做,一則府內人多嘴雜事情繁多不好管理,二則各個權貴間的關係還要好好打理。倘若沒有心計打算,隻怕不能做好。既丟了丞相府麵子,還有可能死於後院傾軋。所以老夫人雖然不喜歡楊氏,卻要好好磋磨您與二姑娘。”
“您且看著吧,明日老夫人還會讓二姑娘過去陪她說話呢。”馮姨娘說的頭頭是道,把其中關竅掰開揉碎了來說,戚妱聽的再明白不過。
“看來祖母雖有偏愛,心中卻有大局啊。”戚妱點頭,轉頭對馮姨娘道:“姨娘也是早知道祖母今日的計策吧?一箭三雕,立下自己的威信,二來打壓楊氏讓姨娘上位,三來教導我與二妹妹。當真高明。”
“畢竟是老夫人。”馮姨娘端莊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意,看起來真誠又低調。
是啊,畢竟是活了這麼久的老夫人。她們這些女兒家,也就是聯姻的命。還有別的出處嗎?
戚妱目前的認知裏,唯一超脫世俗對女子約束的身份,隻有江湖女子和青樓女子。前者放蕩不羈,來去憑心。後者身不由己,紅塵飄零。
她也會和其他貴女一樣度過這樣平庸而膽戰心驚的一生嗎?
戚妱茫然,又嘲笑自己平白想這麼多幹什麼,當下的事兒才最重要。馮姨娘見她有些走神,知道戚妱心裏在想事情。便隨意找了個借口告辭,各自離去。
戚妱院中,席星正在院子裏指揮新來的幾個奴婢打掃,見枕月擁著戚妱回來,連忙進屋裏衝茶。待戚妱過來就可以喝上一口。
“姑娘,你總算回來了。”席星與枕月扶著她坐下,席星先問:“姑娘,老夫人與大人可有為難你?”
“自然沒有,隻是......”戚妱正想說老夫人怕也不是真的站在她這一邊,卻突然又閉上了嘴。她突然想通了,老夫人不會偏向她,因為老夫人想她強大起來。因為她會嫁入皇室,所以要更加聰慧機敏。
哪怕她不打算嫁給齊王,卻也要變得更加強大,才好反抗。
既然如此,她戚妱又怕什麼呢?眼下最重要的事,應該是三日後的清風觀之行。
“姑娘,怎麼了?”枕月見她說了一半又不說話了,連忙問她的話。
“無事,隻是覺得從前的自己實在小家子氣了點。”戚妱忍不住喟歎其中的彎彎繞繞,隻覺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
而此時,一直不怎麼惹人注意的晉王府迎來了一場離別。
“你要走了?”趙離攸坐著輪椅,在府中梨花樹下看著眼前站著的巫存。
“是。西夷來朝,門派傳信來,恐其中有變,要我回去照看一二。”巫存回道。
“原本你來我這裏,說好要同你多遊玩幾日。如今你卻要離去。也罷,此去一別,路迢水長,不知何時再見。一路保重。”趙離攸也沒有多麼傷感,笑著送別。“若有需要,便同管家說罷。”
“多謝殿下。”巫存難得笑了笑,站直身子說:“來日方長,殿下不必苦懷。”
趙離攸點頭稱是,兩人又說了幾句,巫存才作揖離去。
待巫存走後,小廝引著一個穿粉色粗布短褐的青年女人走了進來,女人低著頭,看不清模樣。
“何事?”
那女子便作揖,將方才丞相府發生的事同他說了。趙離攸點點頭,全數記下。
“她自病了之後,反倒變得機敏起來,也是好事。你接著盯著,有什麼事能幫就幫罷。”
“屬下明白。時間緊迫,隻怕丞相府中有人察覺,這便告退。”那女人沉聲說完,得了趙離攸的準許便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趙離攸抬頭看著紛紛揚揚飄下花瓣的梨花樹,像極了幾年前那女孩小心翼翼與自己說話時,從宮牆內飄出來的模樣。
是要去清風觀嗎?說起來我還沒去過,這樣便去看看吧......許多年不見,也不知道妱妱還記不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