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媱回去之後,府裏上下的奴婢都看到了她的窘態。一時之間府裏都再說戚妱的不是:繼妹好心去看嫡姐,卻被嫡姐羞辱。
大家族的醜事本來也不少。後宅陰私,兄弟算計,可是連皇宮裏麵都免不了的。隻是戚丞相位高權重,平日裏傳出來的寥寥無幾。在外人看來,丞相府更是清貴人家,書香門第。尤其丞相,那可是活生生的布衣翻身做貴人的例子。
不出幾天,這風聲就傳到了京都坊間。大夫人本意就是誣陷戚妱。戚妱是前任丞相夫人的女兒,大夫人哪怕現在做了丞相夫人,可名頭上仍是“續弦”,加上出身也不光彩,所以唯恐自己女兒也受自己連累,沒有一個好姻緣。
人都是愛聽八卦的。這小事兒很快成了大雲京都商販走卒的飯後談資,到最後都快把戚妱妖魔化了。
直接從原來的“愚鈍怯懦,背地陰險”的形象變成“潑辣粗魯,不識好歹”。以至於說書先生都在惋惜怎麼當初風華無雙才貌雙全的丹霞郡主的女兒,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茶館裏的說書人本就是講故事賺取人氣的。隻要說有趣味的,能講就講,能說就說。隻要不得罪天王老子,那是全然無所顧忌。
茶館中喝茶的不少。有些浪人無所事事,就在下麵起哄。要知道平頭百姓,最愛聽的就是富貴人家的私事。以此猜測嘲笑那些貴人,好像心裏就有了莫名的滿足。
說書人正把最近戚妱欺負戚媱的那段事兒拿來說。因為許多說書人都有說,所有到後麵為了故事有競爭力,他們都快把這段事兒說出花兒了。
有兩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健壯男子在角落裏喝茶,看著是市井莽夫。碗裏的茶也不是什麼上品。兩個人聽了一會兒說書人的故事,然後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又喝了幾碗茶,直到茶館裏麵走出來兩個漢子,二人才不急不緩的離開。
茶館斜對麵不遠處是一家酒樓。消費高,常常接待貴人。往來商賈郎君著實不少。兩個方才喝茶的男子看了看裏麵,然後徑直進去了。
酒樓雅間,一坐在輪椅上穿石青色寬袖衣袍的貴氣少年正坐在桌前,細長的手指捏著一個白色棋子,舉棋不定。
這公子對麵的青年穿著水墨色衣裳,他垂下來的額發遮住了側臉,看不清神色。半晌後,水墨色衣裳冷硬的問:“殿下,您想好了沒?都快一刻鐘了。”
“急什麼!這不還早呢嘛。你又不急著回淩雲派,來京都不就是為了浪費時間的。”石青色衣裳笑眯眯的,語氣卻充滿了無所謂的意思。
“不一樣,我......”水墨色衣裳話還沒說完,雅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吧。”石青色衣裳話音剛落,便從門外進來兩個穿粗布衣裳的男子。正是茶樓喝茶的那兩個人。
“見過晉王殿下,”兩個漢子停頓了一下,又說:“見過巫存郎君。”
石青色衣服的正是當今聖上的三皇子,已故溫誠皇後之子——晉王趙離攸。
另一個,自然就是他們口中的巫存郎君了。巫存看了看晉王,又看了看趙離攸,然後低頭看自己麵前茶杯裏沉沉浮浮的茶葉了。
趙離攸這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要說正事的。
“說吧,怎麼樣了?”趙離攸問。
“回稟殿下,齊王的人已經離開茶館了。看方向,是直接去了齊王府。”其中一個男人說道。
“本王記得陛下如今聖寵的劉貴人就是出自那個茶館。看來劉貴人實在憂心家人啊,都能使喚得動齊王給她照料爹娘了。”趙離攸把白玉棋子握在手中把玩,語言很是玩味。
他的表情很和煦,甚至溫吞。隻是說出來的話,總有種意味深長的感覺。趙離攸笑著沉默許久,才說:“你們下去吧,該做什麼還做什麼。有情況了再找法子跟本王說就是了。”
兩個男人抱拳告退,還順便把門給帶上了。
趙離攸口中的劉貴人,就是大約半年前進宮的茶館煮茶女,本名劉輕嬋。劉貴人進宮時初封八品禦女,不過半年就成了五品貴人。貴人之上還有四品婕妤。婕妤過了,就是九嬪,可當一宮主位。在後宮也算是真正能說得上話的妃子了。
說來也巧,劉氏一個煮茶女,在元宵的時候賣熱茶。正巧聖上出來與民同樂,逛了半天覺得累,於是去茶館吃茶,就這麼看上劉氏了。劉氏便一夜從平民變成宮妃貴人,滿門富貴。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的就是她了。坊間能人多。因為劉氏善茶善舞,她將茶藝與舞蹈結合獻給陛下,使陛下龍顏大悅,更加寵愛她。於是坊間人便把這些結合劉氏的傳奇寫了一折愛情戲,戲園子和說書的整得可順溜了。
一度成為民眾的心頭好。
隻是......“劉氏如此得陛下寵愛,且瞧著坊間傳言,劉氏也並非真的不同音律文墨。可一個煮茶女,家中貧窮,哪兒去通曉音律。”巫存皺眉詢問。
“巫存,你從小混江湖還不知道百姓的厲害?一分真都給你說成十分的。劉氏是齊王插在後宮的棋子,怎麼可能露出這麼大的破綻。所以劉氏通曉茶藝是對的,舞藝卻是後天學的。不然陛下容得下?他再怎麼蠢,也容不下的。不過是抱著好玩兒的心態,看看齊王能用劉氏耍出什麼花樣兒。”趙離攸捏著白玉棋子,端起茶杯淺嘗,潤了潤喉嚨。
“送到門上的新鮮玩意兒不玩玩,可是辜負好兒子的一番心意。”趙離攸笑眯眯的說道。
巫存搖搖頭,隻覺得皇家的人都心臟,旁的也沒多說。“對麵茶館的生意今日好了不少,有新鮮事?”
“戚丞相嫡長女欺辱繼妹,人人皆知了。”趙離攸看向窗外。這窗子正對外麵的茶館,看得見來來往往的人群。那茶館的生意確實好了不少,不乏有這則軼文的功勞。
“不是說她怯懦愚鈍?”
“哪兒啊,人家可是蛇蠍心腸,背地裏使壞呢。”趙離攸說話突然變得陰陽怪氣起來,把巫存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殿下,你不覺得你說話味道怪怪的?”巫存有點幻滅的問。他還是頭一次聽趙離攸用這種語氣說話。以前趙離攸再怎麼不爽,哪怕是腿斷了的時候,都是直接張嘴罵人的。
這陰陽怪氣......還真是,頭一次。
趙離攸:......其實你可以當做沒聽見。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