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雲京都，乃是整個大雲國最富饒的地方。商賈權臣，達官貴族，雲集此處。許多有權有勢的人都聚集在這裏。

　　他們經過好幾代聯姻，關係網錯綜複雜。而在一眾權貴中，丞相府是個極為惹眼的存在。按理說丞相府的嫡女，應該格外吃香才是。可戚丞相的大女兒戚妱，卻無人敢娶。

　　戚家大女，天煞孤星。出生就克死了母親，七歲就害的庶妹得了傷寒差點一命嗚呼。旁人都覺得她不吉利，後來這名聲愈演愈烈。甚至到後麵，還有說她悍然善妒，不慈不孝的傳言。

　　這些不中聽的話，漸漸傳的滿京都的人都知道了，於是越發沒人敢娶她。倒是丞相由妾室扶起來的大夫人之女戚媱，賢名在外。又有戚妱的襯托，不知有多受追捧。

　　然而此時，被稱作天煞孤星、差點讓庶妹因風寒一命嗚呼的戚妱，自己正躺在床上發高燒。

　　戚妱隻覺血液的黏膩感仿佛覆蓋全身。猶如泥沼束縛著她，難以掙紮。她好像再跑，黑色的視野裏，那枯草荒原無邊無際。

　　不知東南西北，不知日升月出。

　　這就是死後的感覺嗎？

　　戚妱一陣戰栗。她在想，戲劇不都說人死以後地府有鬼差來鎖魂。怎的她就沒有呢？難道是要就此成為孤魂野鬼？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快意。假若真成了厲鬼，殺了趙長琌和戚媱也未嘗不可。可是，現如今最要緊的是她該如何出去？

　　戚妱無法，隻得拚命往前跑。她越來越累，眼皮漸漸沉重到不聽使喚，慢慢闔上......

　　“好累......”

　　守在繡床旁邊的貼身丫鬟枕月被戚妱驚醒。她驚喜的伏在床邊，道：“姑娘，姑娘您醒啦？”

　　戚妱隻覺有人叫她，心想莫不是陰差喚魂？她使勁兒睜開眼睛，眼皮仿佛千斤重。好容易掀開一條縫，隻見天光大亮，卻已是清晨。

　　枕月見自家姑娘終於有了反應，當即落下淚來。“姑娘您等等，奴婢去叫席星拿粥菜來。您昏迷這麼久，林嬤嬤衣不解帶，險些不行了。”

　　林嬤嬤......席星......枕月......不是都死了麼。

　　戚妱清楚的記得，林嬤嬤當初為了守住自己與齊王的婚約，被大夫人活活打死。

　　而枕月席星，也是在她流產時被齊王杖殺......如今，怎麼都活了？

　　是幻象？我也活了嗎？

　　戚妱轉了轉眼睛。枕月已經出去了。她試圖恢複知覺，漸漸地意識也清晰許多。隻是覺得頭昏腦漲，身上虛汗連連，又冷又燙。約摸是得了風寒。

　　她端詳著自己變小了幾號的手，麵無表情的臉慢慢就笑了。

　　戚妱自然記得自己十四歲時得了風寒，險些重病去了。若不是父親顧及戚妱死了晦氣，她早就魂歸西天。如今看來，她確實活了。在十四歲時候。隻是不知道這是真是假。

　　也罷，不管如何，上天賜予她如此機遇，她戚妱定要抓緊時間，扭轉乾坤！

　　卻說枕月領了席星與林嬤嬤來，正看見戚妱坐起來。林嬤嬤嚇了個好歹，連呼道：“我的大姑娘喲，快快躺下睡好。方才捂出了寒氣，怎能又如此糟踐身子！”說著就要把人按下去。

　　好在席星機靈，勸道：“好嬤嬤，大姑娘兩日未進米糧，您也先讓她吃些再睡嘛。”席星把食盒放在圓桌上，將菜碟一一擺出來。

　　“嘿，好在咱們銀錢仍有不少，不然今次如何有這小菜清碟。”

　　戚妱聽見席星這麼說，便記起上輩子自己的確過得拮據。若不是林嬤嬤偷偷藏了娘給的銀兩，她隻怕不能安生長到十六歲嫁人。

　　當初林嬤嬤不肯交出娘留下來的嫁妝，可是被大夫人好一頓修理。連兩個丫頭也未嘗放過。

　　林嬤嬤端了粥來喂她，戚妱便瞧見林嬤嬤手腕處露出的一道淡淡的鞭痕。這就是那時留下的傷痕。

　　戚妱有些哽咽，竟是哀哀的哭了出來。林嬤嬤也不過三十又二，原是她的奶娘。若是尋常夫人也是美貌尚存。如今為了她，卻猶如老婦。叫她心裏如何不難過。

　　林嬤嬤又急了，她把碗交給枕月，便哄戚妱。“我的姑娘哦，您大病初愈，怎能這般哭著。快快收回去，奶娘待會兒給您做甜糕如何？”

　　“不用，奶娘，不用。”戚妱哭得話也說不順暢。“我隻是高興。我本以為再見不得奶娘與枕月席星，卻是鬼門關走上一遭，到底心悸。”

　　林嬤嬤便心疼了。戚妱平時很少叫她奶娘。隻有心裏傷心害怕的時候才這麼叫上一兩句。如今這麼喊她，恐怕是真的病到難受了。兩個丫鬟也暗自垂淚。之後三人又是好一番逗趣，才哄好戚妱。

　　戚妱被安置在床榻之上看著兩個丫鬟忙活。她們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是瘦弱極了。原本應有些嬰兒肥的麵容也瘦削不已。

　　說到底，也是她虧欠良多。更是那道士和這丞相府虧欠她良多！

　　哎......也確實該早做打算，思量如何尋個出路才是。總不能一直讓奶娘和兩個丫頭受苦，若是能平安一輩子倒也罷了。可想想日後的慘狀，戚妱便坐立不安。

　　戚妱思緒雜亂，漸漸的便將主意打到那一紙婚約之上。重活一世，她自然不願再嫁趙長琌這等無恥之徒。縱使他手握強權，是最有可能問鼎皇位之人。

　　先不說這廝人品，單是如今聖上寵妃陳貴妃之子趙竽玟，便不會眼睜睜瞧著趙長琌越過他往上爬。

　　不管這人以後如何，如今，戚妱是不願意同他扯上半點關係。

　　戚妱心裏暗自盤算著如何同大夫人做這筆交易，卻聽林嬤嬤在外麵高呼：“二姑娘，您不可擅闖大姑娘院落！大姑娘久病未愈，您可不能再折騰......”

　　林嬤嬤話音未落便戛然而止，原是二姑娘戚媱一巴掌打在林嬤嬤臉上，讓林嬤嬤說不出話了。

　　隻聽她嬌叱道：“本姑娘做什麼，還要你個下人支使？我來看看我這沒娘的可憐姐姐，怎麼嬤嬤還不允了？這是什麼道理！”說著便抬腳進來，正看見戚妱被席星扶著掙紮的坐起來。

　　“姐姐瞧著大好了？”戚媱露出她慣常便會的偽善笑容。她本就生的好看玲瓏。如今笑起來，更是嫵媚動人。隻聽她說：“妹妹還以為姐姐這就要去了呢，母親都要給姐姐準備後事了呢。父親聽聞你病了，可也是渾身不自在。”

　　戚媱尤嫌不夠，接著說：“也對，畢竟姐姐是不祥之人嘛。”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戚妱淡淡問道。她麵無表情，細長的眼睛看向戚媱，毫無情緒。淡的像一壺水。

　　隻是那壺水下，掩藏著波濤洶湧。

　　戚媱一時接不住話，便愣在原地。她仔細瞧著戚妱，隻覺她哪裏不一樣了。若是換做從前，戚妱早就眼圈發紅瑟縮過去了。如今竟是淡然處之，連同氣質也有了些許變化。

　　她有些惱怒，強撐笑意問：“姐姐這是什麼話？妹妹來看看姐姐，姐姐怎麼還不願意了？”

　　“我娘哪裏有你這個卑賤的女兒？莫不是想一根白綾吊死，到地下去做我娘的鬼女兒？”戚妱心中有恨，說話夾槍帶棒。激的戚媱無話可講。

　　戚媱如何肯咽下這口氣，隻是她也才十一二歲，除了一張嘴，最能依靠的隻有大夫人和戚丞相。隻見她眼珠一轉，一雙狐狸般的眸子便淚水盈盈，端的是梨花帶雨，可是受足了委屈。

　　“姐姐怎能這樣說話？妹妹，妹妹原是好心，姐姐竟詛咒妹妹不得好死，姐姐未免太過分了！”說著就跑了出去，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戚妱苛待她似的。

　　戚妱冷笑一聲，隻說她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