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羅到了一片密不透風的黑幕之中,恍惚間,寧姝耳邊倏地響起一道老邁人聲。
“這姑娘沒大礙了,都是些皮外傷,過不了多久自己就醒了,隻是......這腦子,怕是治不好了。”
話音落下,又有一道年輕的男聲追上,語氣難掩唏噓:“隻要人還活著就一切都好......”
人聲漸漸破碎混亂,萬千意識緩慢回潮。
驀然間,寧姝劇烈地倒了一口氣,猛然從黑暗中脫身。
睜開眼,卻見自己正身處一見簡陋的茅草屋內,屋內還掛著幾張獸類皮毛,氣息樸拙。
挨過一陣頭疼後,寧姝嘗試著起身,誰知一陣頭重腳輕,腦袋竟直接磕在了一旁的木樁上。
刹那間天旋地轉,腦門上傳來一陣劇痛。
就在這時,門板被人“吱嘎”一聲推開,風沙裹挾著一道人影堂皇而入。
男人寬肩窄腰,身量頎長,三兩步間就已走至屋內。
寧姝早在門板晃動的那一刻便退到了床角,隻是周身的肌肉還不太聽她使喚,踉蹌了一下,她才將將穩住了身形。
“你醒啦?”
來人卻像是沒看到床上的動靜,自顧自地摘去了頭上的鬥笠,說話間緩緩轉過身來。
寧姝這才看清男人的樣貌,盡管受了風沙催折,這張臉卻仍風神俊朗,眉眼深邃,鼻梁高而挺,熱汗順著鼻翼而下,正好掛落薄唇。
相貌倒是生得不錯......
寧姝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掠過男人的眼角眉梢,最後停在了身後飽經風霜有些破爛的箭桶上,不經意間又想到昏迷時模糊聽到的買她用的二十倆紋銀,不由暗自腹誹。
方才還想著買了原主的這人好歹會是個富家少爺,如今看來......原來隻是個尋常的獵戶。那這房子破,也是正常的了。
卓霄見她不答,又往她身邊走了兩步。
就因為走了兩步,寧姝發現這人非但是個獵戶,還是個跛腳的獵戶。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卓霄卻已從善如流地將一套幹淨的衣裳擱到了她的枕邊:“方才已經找郎中替你看過了,郎中說不是什麼大事,隻要養一養著身子就能好了。”
他說著,見寧姝仍無動作,竟直接上前,伸手就要來拉扯她的衣裳。
男人的手上生了層繭,刮蹭過領口的皮肉的時候,擦起一陣火辣辣的疼。
寧姝見狀一驚,當即向後閃避,一把揮開了眼前人的手,厲聲嗬斥道。
“你要做什麼!?”
卓霄見狀倒也不惱,見狀隻當她是犯了瘋症,意識不清,於是上前一把按住了她不聽話的手,騰出另一隻手半是脅迫般將上衣上的盤扣拆了一半,“別動,我給你換上新衣服。”
他力氣很大,撕扯間,寧姝脖頸大片雪白的皮膚暴露到了空氣中,後者抬手欲攔,卻對方拉過雙腕按到了床板上。
掙紮閃避間,衣衫已然半褪,露出春/光一片。
寧姝大病初愈身體還未大好,方才一陣閃避後就讓她有些暈眩,眼見著再這樣下去貼身的衣都快要被扯下來了,她緊咬牙關,隻覺體內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發。
下一刻,寧姝突然暴起,瞬息之間就已憤然起身,隨後利落的一個過肩摔將他按在了地上。
“你不傻?”
卓霄看著寧姝,眼底掠過一絲震驚。
寧姝整理好衣服,冷聲警告:“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要動歪心思,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男人微微一愣,隨後轉過頭,臉上掠過一抹詭異的紅暈,道:“那你自己換了這身衣服吧。”
他用手指了指床上疊的整整齊齊的新衣裳。
“先前看你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的,我去集市上給你捎了套新的,你娘家人說你不太會料理自己,我才自作主張想幫你換身衣裳。”
聞聲,寧姝也在這時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原來誤會了對方。
短暫沉默後,她接過男人再次遞來的新衣裳,有些尷尬地垂首摸著衣裳的粗布料子,一時竟不知道該怎樣接話。
男人見狀以為寧姝是嫌棄這衣裳不好,便抿著唇一言不發的出去了。
直到腳步聲走遠,寧姝這才鬆下一口氣。
低頭一瞧,手裏那套新衣裳猶帶著男人滾燙的溫度。
她緩緩褪去了身上的衣衫,隻覺幾處瘀傷也不知從哪磕碰來的,青青紫紫的,打眼望去,有些觸目驚心。原主這副身板果然是被苛待得不輕。
她摸索著將這套古代粗布裙套在了身上,又嫌一頭亂發礙眼,於是左右張望了一陣,湊到了屋角的銅鏡前。
銅鏡估計不久前才被人擦過,透亮有光。
寧姝利索地用粗布條束起了長發,低頭一瞧,卻有些詫異地頓住了目光。
但見鏡中少女下巴瘦削,巴掌大的小臉白裏透青,然而一雙杏眼卻生得格外靈動,眼波流轉間襯得整張臉俏生生的,叫人一看就挪不開眼。
“這傻姑娘生得好俊俏!”
寧姝有些新鮮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下一刻正要從鏡前起身,也不知是起猛了還是怎的,後腦一陣刺痛,緊接著就是一片暈頭轉向的黑。
再睜眼的時候,眼前場景已經天翻地覆。
“這可真是邪門了......”
寧姝抹了把眼睛,看著眼前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的福天洞地,正要走近細看,誰知就在這時,像是天外來音一般,她突然聽到了一陣很響的怒罵聲。
“你現在還真是長本事了!二十兩銀子花出去你就給我領了一個傻子回來,這冤大頭你倒是做得開心啊!!”
女人的罵街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屋外,寧姝連忙調轉意識,眼前場景瞬間一片恍惚,再次變成了破落的小屋。
屋外,卓霄似乎將人拉遠了些,悶聲應了一句:“小娘,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原來是小媽。
門後,寧姝很快弄清了這不速之客的身份,撇嘴心想道,難怪這態度活像是來催債的一般。
另一頭,見卓霄反駁,林秀香哪裏肯聽,當即拔高嗓門,罵得越發難聽:“現在好了,家裏不明不白地又多了一張嘴吃飯,這傻子除了吃喝拉撒還能幹些什麼!這不就是來禍害咱們老卓家的煞星嗎!?”
她越說越激動,一拍門板,義憤填膺:“這日子不能過了,老娘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