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母女二人因為這句話已經坐上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時,宋知斐為他們二人當頭澆下一盆涼水:
“侮辱皇室本是殺頭重罪,本王念在中秋佳節,你們二人又是蓁蓁的親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本王就罰你們清掃街道好了,到晚上宴會開始前,你們母女二人就在這掃馬路。等什麼時候這條路上一塵不染,本王就準你休息。”
掃!大!街!
對於勞苦大眾來說清掃不算是懲罰,但是對於白雪和香榮這兩位身驕肉貴且極好麵子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於是,在芙蓉鎮街頭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會發現這樣的一個景觀,兩個打扮極盡奢華的貴婦和千金小姐正累得滿頭是汗,正拿著掃帚進行打掃。
終於把整條街打掃得一塵不染後,香榮累癱在地上,暗暗發誓一會兒在宴會上,她一定要讓葉蓁蓁出盡洋相!
宴席上,高朋滿座,觥籌交錯。
華燈初上時分,天際渲染出粉色夾雜著紫色的夢幻色彩。
賞菊會剛一開始,葉白玉便已經收到了大量的金菊,更不用說一場琵琶彈奏之後,令在場的人深切感受到了白居易詩中所寫“小弦切切如私語,大弦嘈嘈如急雨”是怎樣的美妙了。
與宴會隔著一條小路的竹林中,葉蓁蓁和阿黃一人一狗坐在大若鼓麵的石頭上看著遠處的喧囂,躲在隱蔽的樹影中,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對公子姑娘們的才藝表演打分。
葉白玉穩坐金菊榜榜首,緊隨其後的就是杜雨燕。
如果說葉白玉是男人們心中的蓮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那麼杜雨燕就是國色天香的牡丹,一支舞中風情萬種,令人眼花繚亂。
“白玉無瑕,宜室宜家,顏藝俱佳!”
“雨燕,衝啊!“
場上十分熱鬧,葉白玉和杜雨燕的粉絲團都在喊著她們二人的名字和整齊的口號,甚至又不少人為了爭論到底她們誰更出色,當場發生爭執,甚至大打出手。
見競爭進入白熱化,葉蓁蓁揉了揉鼻子,感歎道:“既生瑜何生亮,你說是不是啊,阿黃?”
“汪汪!”
“估計當年我娘和我爹也有這麼多的人支持,我真是給他們丟人了。”
“汪汪!”
“阿黃,我這也要離開了。你說我要不要和易初良說一聲這麼多年其實都是騙他的,讓他別有心理壓力。”
“你就別刺激他了。”
葉蓁蓁一個激靈,手裏的瓜子灑了一半,“我的媽啊,阿黃你成精了,咋還會說話了?”
手心被人一抓,葉蓁蓁低頭看著光禿禿的手心,一側頭發現宋知斐不知何時替代了阿黃的地位,蹲在她的身邊,還搶走了她最後的瓜子。
葉蓁蓁長呼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原來是殿下啊,嚇我一跳。”
宋知斐邊嗑著瓜子邊問,“你怎麼不去席上坐著,在這看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
“沒有人通知我去,冷不丁一出現,連位置都沒有該多尷尬。”
葉蓁蓁拍了拍手上的瓜子渣渣,見還不幹淨,就在裙子上蹭了蹭。
宋知斐看到這一動作,嫌棄地開口,“你一個姑娘家的,怎麼不愛幹淨。”
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手帕,丟給了葉蓁蓁,“拿著個擦擦。”
葉蓁蓁接過手帕,柔軟絲滑的布料帶著些許的涼意,恐怕僅僅這一塊小手帕的價格都能買她一百件身上穿的衣服了。
萬惡的統治階級真是暴殄天物啊!
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沒舍得用這麼好的料子擦手,但是手指觸摸的地方還是留下的瓜子碎渣。
她忽然發現,手帕上還繡著一隻仙鶴,竟然和娘小時候給她繡衣服的手法一模一樣,是交叉十字的針法,和世麵上其他的繡法都不一樣。
她瞄了一眼見宋知斐正看著遠處粉絲大家,迅速地把手帕整齊地疊好塞在了自己的衣袖中。
宋知斐自然看到了葉蓁蓁看到仙鶴時候的表情,墨色的眸子半眯,很快他舒展了表情,用一貫懶洋洋的語氣說道:“不過是小帕子,看你沒見識的樣子,你若是喜歡,本王送你一百條。”
葉蓁蓁唯恐宋知斐真拿一百條手帕砸她,連忙婉拒。
宋知斐接著上一個話題問道,“你剛才說沒有人邀請你,難道你之前一直沒參加過?”
真被他說對了,葉蓁蓁的確沒有參加過賞菊會。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是瘋瘋癲癲的古怪形象,一年三百多天臉上蹭著總是灶台的灰,如何洗都洗不掉似的。
她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
隻不過,這個賞菊會是母親當年一手創辦的,葉蓁蓁一直沒有參加是因為不想讓別人一看到她會說:“這個怪胎是白錦的女兒。”
葉蓁蓁不想因為自己,讓娘被人說三道四。
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和人講過這件事情,就連奶娘都不曾。
奶娘上了歲數,她也不願意用這些事情讓她老人家傷心難過。
或許是壓抑了太多事情,或許是月色太過溫柔,或許她確定他們二人未來不會再有交集,葉蓁蓁破天荒有了傾訴的念頭,一股腦就把事情都告訴了宋知斐,“大概就是這樣了,所以我盡量避開賞菊會。”
聽到這段故事,宋知斐斂眸。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霜似的光暈。
他的母妃梅妃曾是名滿天下的才女,生於芙蓉鎮,才名遠播被父皇聽聞,於是微服私訪來到芙蓉鎮,與母親一見鐘情,破格升為妃位,史無前例。
所有人都以為梅妃必定盛寵環繞之時,卻在孕期忽然被廢,原因至今不明,生他之後不久,她便香消玉殞。
從那之後,梅妃二字就成為了皇宮中的禁忌,再也無人提及。
晚風吹過,額前的碎發隨風飄蕩。
宋知斐抬起手撫摸著葉蓁蓁的頭頂,唇邊勾出一抹懶洋洋笑意,“笨,你都要走了,不如就大大方方參加一次賞菊會。你一次都沒有參加過,豈不是太不給你母親麵子了!”
葉蓁蓁搖頭,“得了吧,我除了做飯做得好,琴詩書畫一竅不通,真去了也是給母親丟臉。”
“本王有辦法讓你參加這個破宴會還不讓你丟人的辦法。”說著,宋知斐就拉著葉蓁蓁起身,飛奔著離開竹林。
宋知斐說風就是雨,被他拉起來的葉蓁蓁差點閃了腰,痛得齜牙咧嘴,“你帶我去哪啊?”
宋知斐挑眉,“本王讓你知道什麼是化腐朽為神奇!”
……
一炷香過後,西廂房中。
通明的燭火下,空氣浮動著沁人心脾的薰香味道,宋知斐在外屋翻著話本,窗外偶有槐樹的香味傳來,夾在晚風中,吹得人心舒暢。
隔著裏屋和外屋的簾子被掀開,一個麵容清秀的小太監恭敬走過來,“回殿下,葉小姐梳妝好了。”
宋知斐勾唇一笑,將書隨手扣在桌子上麵,起身朝裏屋走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葉蓁蓁的臥房。
不大的軟塌上緊靠著牆,床架子兩側綁著水藍色的紗帳,布料已經洗得有些發白,可想而知應該是用了有些年頭。
唯一算是上顏色嶄新的就是放在枕頭旁邊的一個小兔子玩偶,正是上次他套圈套中的那個。
不知為何,宋知斐唇角的笑容加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梨木妝台前,葉蓁蓁不可置信地摸著自己的臉,若不是銅鏡中的人對著她的動作也活動著,她根本不敢相信這就是她。
柔順的長發綰成精致的仙女髻,雲鬢簪了一個雙蝶金步搖,飽滿光潔的額頭上畫了一朵梅花花錨,栩栩如生,仿佛湊近就能嗅到香味一樣。
洗去煤灰的臉上清透白皙,又敷了一層香粉,兩彎的黛色長眉如遠山溫柔,越發顯得明豔動人。
配上一襲剪裁流暢合身的對襟淩雲花紋望仙裙,通身貴氣明豔,比起葉白玉和杜雨燕之輩,不差毫分。
宋知斐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隨手從妝台上拿起一對明珠耳飾扣在了葉蓁蓁圓潤的耳垂上,狹長的眸子彎著笑意。
哪個姑娘不喜歡漂漂亮亮的,葉蓁蓁當然也不例外。隻不過麵對這種變化,她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自在地摸了摸發髻,“這樣可以嗎?”
“湊合吧,勉強入眼。”
“真的?”葉蓁蓁了解宋知斐,他說的“湊合”就是“很不錯”的意思。
葉蓁蓁展顏一笑,麵頰生動起來。如陽春三月的冰河消融,如初秋九月的層林盡染。
饒是見過三千佳麗的宋知斐也不由得被這個笑容晃到了,低眸掩飾自己的失神,扭過頭將一塊輕盈的薄紗扔給了葉蓁蓁,“這個帶上。”
葉蓁蓁乖乖地戴上了麵紗之後,回頭收拾妝台,這才發現滿桌子的金銀首飾都是她在金店中遙遙看過的,而且一個個都是價值不菲。
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她蒼白著臉色,湊到宋知斐的身邊。
她緊張地開口:“那個,殿下,這些衣服首飾是你剛剛特意派人去買的?”
宋知斐點點頭。
葉蓁蓁絕望地捂住臉,“就算把我賣了也換不來這麼多錢啊……不過殿下放心,等宴會一結束,我一定把這些完好無損的退回去!不,現在我就去退!”
說著葉蓁蓁就要拔下頭上的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