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姨一進來就瞥見錢多多躺在躺椅上,膝蓋上放了賬本正在細細翻看,身邊的凳子上還放了幾本賬本。她馬上撲上去搶賬本卻被錢多多避開,顯然兩人在這方麵已經有多次交手。
“咳咳,晴姨,不要這樣大呼小叫。我沒事,剛剛路過你房間,就進去拿了幾本帳本過來瞧瞧。你也管了那麼多年,我自然信得過。隻是你知道,我不看點東西就睡不著,你就當我看著催眠吧。”說著她又笑嗬嗬的吐了吐舌頭,似乎並不在意,低頭又是兩行文字映入眼眸,想著對方還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連忙扯個話題,“你去開窗通通風吧!”
晴姨也感覺暖閣裏有一陣撲麵的暖氣,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連忙過去開了一些窗戶換換氣。
“他們也是的,不知道你進來先給你換換氣。雖然已經早早給你生了暖爐,但是一進一出溫度太大對你身體也不好。”
這暖閣不敢說極盡奢華,但是布置的卻很是風雅,用的東西也都十分講究。
暖閣裏一年四季都會擺放應季的鮮花做點綴;地上鋪設細膩柔軟的地毯,赤腳也不會感覺到冰冷;屋子裏用的家具木材都用紫檀木訂做;房間裏除了床,還有躺椅,臥榻,美人榻等各種或躺或靠的臥具,方便錢多多隨時找個地方坐下休息。更為絕妙的是,這屋子裏沒有火燭,全都是巨大的夜明珠作為照明工具。
晴姨轉身又殺個回馬槍,這次將賬本奪到手裏。
“你看帳能入睡?越看越精神吧!趕緊給我養養神,不許再看了。過會他們打了水過來就好好洗漱洗漱,今日早早的便上床休息!”
“今日是初一,晚上最熱鬧的時候,我怎麼可能早早睡呀!”錢多多說著又要搶晴姨手上的賬本,不過沒成功,她便又從身旁堆著的賬本中重新拿一本。
晴姨覺得自己要炸了,這人怎麼就不聽勸呀!
什麼最熱鬧休息不了?這暖閣都是她找專門的工匠師傅設計,樓下隻要不是塌了,這裏絲毫不會受到影響!
“不許看!”晴姨又奪了第二本。
話音剛落,錢安樂又抱著一堆高過他人頭的賬本過來,嘴裏還喊著,“姐姐,你要哪一本呀?我分不清就都給你拿來了!”
說著被地毯一勾,整個人狗吃屎得趴在地上,手上的賬本都飛了出去,落得滿屋子都是,還有一本砸到了晴姨的後背,痛得她更是齜牙咧嘴。
“哎呀,你這小狼崽子盡給我添亂!”晴姨一拍大腿,更是火大,“你姐姐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呀?居然還給她去搬賬本子,你是沒腦子還是沒眼睛呀!你脖子上頂的是尿壺嗎?”
晴姨在風月場滾打,上三路下三路的話都會說,發起火來更是沒有顧忌。
錢安樂隻能委委屈屈的抬頭看向錢多多救命。
“咳咳……晴姨,不要說他,是我讓他去拿的。”
說著她支起身子拿起地上的一個賬本看了看標注日期,對著錢安樂說,“辛苦了,就是這本。等一下你去通知幾個掌事,傍晚姹紫嫣紅樓開市前到暖閣,都帶上自己的賬本,咳咳……”
錢安樂聽聞,一轉身如風一般跑了出去,馬上不見人影。
錢多多說著咳得更猛,幹巴巴的喉嚨很是難受,想著回來這一路還未喝上一口茶。
“你了,就是……”晴姨又想借題發揮,又見門口一個搖擺的身形扭了進來。
這身子柔軟無骨,身上隻是簡單的套了一個寬鬆的朱白色袍子,烏亮飄逸的發絲用一根簡單的紅線係著,看起來嬌弱無力惹人憐愛。隻可惜有這樣身段竟然是男子。這男子又長得很是嫵媚,眼眸水波淩淩,鼻梁高翹,嘴弧彎彎,比那衛玠都要柔美三分。
“什麼風把芝蘭公子給吹來了。”晴姨有些不待見他。
“我聽聞多娘回來了,果真不假。還未見人就聽到晴姨聒噪的聲音,也就你有這個本事。”男子進來,手上竟然還提著一個小茶壺,扭著腰走到錢多多身邊,就在躺椅邊上坐下。他手裏的茶壺遞上去,“我知道你回來肯定顧不上喝口茶就在查賬,早給你準備好這個。”
“謝了,芝蘭。”
錢多多不僅是連鎖青樓姹紫嫣紅樓的幕後老板,同時還是鵲起一時南風館的真正擁有者。
錢多多秉持“男女平等”和“有錢不賺是傻瓜”的信條,一年前開辦坐落在煙柳街隔壁街口的南風館,將賺錢的魔抓伸向了有錢的富婆。芝蘭便是南風館的掌舵人,更是南風館的特等頭牌,不是有錢就能見到的主。但在錢多多眼裏,他也不過是個苦命人,機緣巧合讓兩人相遇。
“我前腳剛進門,你後腳就知道,你什麼時候成神算子了?”錢多多打趣了一句,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這皮膚水靈的,連女子都要自歎不如!”
蘭芝水波眼眉看著她,不阻擋也不閃躲,一股子魅惑散發出來,“你今日歸來也不是什麼秘密,隻是大家不知道具體時辰。我看到孟公子的馬車朝著姹紫嫣紅後門方向駕來,我便猜著他又將你接回來。”
錢多多尷尬的笑了一下,“本不打算麻煩他,中間出了一些意外,還是讓他接到了。”
兩人許久未見又調侃兩句,芝蘭便示意她趕緊喝茶。錢多多也沒有什麼講究,像大老爺一樣托著茶壺直接含著壺嘴喝茶,眼神倒是又飄到賬本子上麵,看的晴姨又氣又惱。
“你喝水就好好喝水,看什麼看呀!”
隻是原本應該清香適口的茶水,入口的刹那充滿澀澀的苦味,叫她泛起一陣惡性,一張小臉皺在一起。勉勉強強將茶水咽了下去,轉頭哀怨的看著邪魅的男子,“芝蘭,連你也算計我!”
“多娘可不要誤會,怎麼會算計你呢?”
芝蘭雖為男子,但是這撒嬌拋媚眼的技能卻不是女子可比。
錢多多不吃這一套,伸手就在蘭芝額頭上一戳,“是孟白飛給你,讓你帶過來的吧。”
“多娘就是聰明,什麼都瞞不住你。”芝蘭揉著頭繼續拍馬腿,“這藥茶你可要好好喝,裏麵放了不少珍貴的藥材,你要是倒了可是幾百兩的銀子!”
錢多多什麼都好,唯一的毛病就是掉錢眼裏,告訴她浪費銀子簡直比挖她祖墳還要讓她難受。
想要丟掉茶壺的手頓在半空中,錢多多的臉上露出鬱悶的神色,“這話也是孟白飛教你的吧。”她說了一句,卻伸手又將壺口塞到嘴裏,隻是那眉頭一直無法舒展。
看到這些,晴姨和芝蘭才微微安心。他們兩人在逼錢多多吃藥方麵肝膽相照,同舟共濟。
晴姨看到此時有人陪著錢多多,便出去看熱水木桶準備的怎麼樣,想著抓緊時間將她洗幹淨送到床上休息。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芝蘭負責的很多事情,她不方便知曉,於是自覺找個由頭離開。也正是因為她的這份眼力勁,錢多多才將她看做左右臂,將很多事務放給她管理。
屋子安靜下來,錢多多嚴肅的抬頭,“玉樹在中州嗎?”
芝蘭玉樹本就是一堆同胞的兄弟,兩個人長得極其相似,普通人根本分不清楚,且也沒幾個人知道他們是兩個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打理著南風館,另一個則打理著不夜城。
不夜城是錢多多暗處的一個產業,專門做買賣消息的生意。
“多娘想知道什麼,我帶話給他。”芝蘭也收起剛才的笑意。
錢多多腦海中又浮現劍眉男子的麵容,他的身份讓錢多多覺得不安,至少從他的穿著和反應來看,或大或小是個角色。她的性子總想穩妥,凡事多想三分,未雨綢繆在先。
“這兩個月各地的情況,幾個重要掌櫃的情況,還有……打聽一下我今日遇到的兩個人,有必要的話派個人去接近打探一下。”錢多多說的認真,芝蘭也聽的認真。
“你如今和玉樹還在交換著出現嗎?”錢多多突然想到什麼,又問了一句。
其實最早陪在錢多多身邊的人並不是芝蘭,反而是如今不常見的玉樹。兩年前玉樹加入錢多多的核心團隊,兩兄弟才經常交替著出現在錢多多身邊。
“他才不願意呢!如今的工作他可歡喜了,日日不用見人,我看他都快長蘑菇了。”芝蘭說的俏皮,不過看得出來他對這樣的安排也很是滿意。
芝蘭玉樹苦人家出生,早年家裏養不起,便將他們兩人賣出來換口飯吃。當時他們年幼懵懂,至今也記不得爹娘是誰,就連名字也是進了風月場後老鴇給的。兩兄弟本在萬花樓討營生,專門服務特殊癖好的客人。因是雙胞胎,且又長得男生女相,很多人喜歡,恩客不斷,生活倒也不錯。隻可惜玉樹運氣不好染上花柳病,被老鴇丟出來自生自滅,正巧被錢多多看到,請了令她又氣又敬的羅兄幫忙,將芝蘭從鬼門關拉回來。從此玉樹便認了死理,一直跟著錢多多,隻是對外都以為玉樹早就死了。當時芝蘭還是萬花樓的搖錢樹,老鴇不肯放人,兩邊隻能私下通著消息,兩兄弟始終沒有團圓。直到錢多多設計萬花樓倒閉,才將兩人一起收入麾下。
玉樹其實是個悶葫蘆,然而心思細膩,腦子靈活的人兒,很多消息在他肚子裏一轉便能得到另一番不同的結果。芝蘭是個很會經營,八麵玲瓏的人,到時和晴姨有幾分相似支出。一朵雙生花,自然有其獨道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