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鬱東堯最後還是離開了。

　　午夜時分，不知道他目的地是哪裏，去蘇黎那裏，又或者，另一個溫柔鄉，反正，由始至終，季晚仿佛這段婚姻中的局外人。

　　不要說外人如何看待她，就連她自己，也沒當自己做鬱太太。

　　丈夫深夜離家，她不吵不鬧，反而如釋重負，這世間，大約很難找得到這樣一對夫妻。

　　第二天，季晚醒得很早，六點半，比鬧鐘更快一步清醒。

　　她生活向來簡單，兩點一線，除了家就是公司，不過今天特別一點，季晚約了一位剛剛歸國的華裔珠寶設計師——是她最近的重點挖角對象。

　　上午十點，蘭悅會所。

　　對方比約定時間晚了五分鐘才現身，年輕女性穿著很隨意，刺繡飛行員夾克、牛仔褲，纖細脖頸上還帶一根黑色chocker，十足的休閑打扮。

　　“抱歉季總監，剛剛路上，我的車出了點問題，”沈怡舟隨手撥一下耳邊碎發，對季晚笑道，“幸好對方沒計較。”

　　沈怡舟話音剛落，中低音男性嗓音響起，尾音微微的啞，磁性十足，“原來你趕著要見的人，是鬱太太。”

　　男人的聲音很動聽，陌生又熟悉，季晚微微蹙眉，終於回想起來，對方是誰。

　　陸紹安——臨港城商界新貴，地產業巨頭陸家剛剛回國的小兒子，圈子裏的人，習慣性稱呼他一句“陸公子”，他也的的確確，是出身顯赫的貴公子。

　　終於看清男人的臉，季晚淡淡一笑，算是打過招呼，“小陸先生。”

　　眼前的男人，與鬱東堯一樣，身形挺拔，都是在一八五以上的身高，同樣有一副出眾的好皮相，可除此之外，陸紹安和鬱東堯，再無相似之處。

　　傳聞陸紹安是工作狂，行事手段果決，而且身邊很少有女人出現。這一點，季晚倒是不意外，畢竟陸紹安作為陸家的小兒子，又是剛剛回國，想要在家族站住腳，必然要付出更多，才能服眾。

　　之前慈善晚宴上，季晚與陸紹安見過一麵，無法憑借一次見麵判斷對方為人，但她看得出來，陸紹安野心不小，他和那些隻知道揮霍家產的紈絝子，絕不是一路人。

　　“原來你們認識？”沈怡舟之前都在法國生活，對於臨港城的上流交際圈一無所知，“我還說想請你喝杯東西就當賠罪，既然大家都認識，不如……一起？”

　　她詢問性質看一眼季晚，征求對方意見。

　　“你們應該有事要談，不打擾你們。”沒等季晚出聲，倒是陸紹安先開了口。

　　“不打擾，既然這麼巧遇上，小陸先生，不如一起吧。”季晚側身，讓沈怡舟先進去，然後與陸紹安對視一眼，接著也進了包廂。

　　沈怡舟在國外長大，性格開朗外放，並沒有因為陸紹安在場，就顧忌什麼，倒是很大方跟季晚談起自己回國後的計劃，“季總監，我之前個人狀態不好，也休息了半年時間，現在是時候準備回歸了，坦白說，我回國之後見了不少人，也推了不少人，我一直很欣賞你的作品，如果有機會合作當然好，不過我想，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沈怡舟言談風格和她裝扮一樣，幹脆利落，她說自己回國之後見了很多人，也推辭了很多人，顯然是指現在有不少人都在挖她。

　　季晚知曉沈怡舟性格，也不婉轉，淡淡笑道，“好啊，你準備好那天，歡迎隨時找我。”

　　如果沈怡舟打算拒絕她，根本沒必要赴約，既然如此，季晚也不想逼得對方太緊，像沈怡舟這樣有才華、又個人風格鮮明的設計師，值得等。

　　另一邊，沈怡舟和季晚交談時，陸紹安一直在看牆上的一幅油畫，他身形挺拔，靜靜站在那裏，存在感強烈，卻又不會讓人不舒服。

　　季晚餘光瞥見陸紹安恰好轉過身，對視中，她結束剛剛的話題，衝陸紹安笑了笑，“上次晚宴上，小陸先生拍下那條黃鑽項鏈，做慈善果然也不落人後。”

　　她禮貌性寒暄，不想太忽視陸紹安，令對方不舒服。

　　“如果那條項鏈出自鬱太太的手筆，我願意出雙倍拍下做慈善。”

　　沈怡舟忽然好奇，“小陸先生，你是不是忽略了，這裏還有一位設計師？”

　　男人垂眸，微微一笑，唇角弧度剛剛好。

　　季晚心頭一跳，轉過臉，試圖調整好表情，垂下的右手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在提醒季晚回歸現實，別再胡思亂想——

　　可是，剛才陸紹安低頭一笑的樣子，太熟悉，眉梢眼角每一寸，都令她無法忘卻，和那個男人如出一轍。

　　然而，那個男人，早就死了，死在四年前的事故裏，為她而死。

　　三個人在會所一起吃了午飯，沈怡舟臨時有事率先離開，隻剩下季晚和陸紹安單獨相處。

　　“正巧順路，我送你。”會所外，停一輛白色布加迪，陸紹安率先走過去，打開副駕駛的門，等待季晚。

　　他言談舉止看似紳士，實則卻很強勢，並不給季晚拒絕的機會。

　　季晚看著他，片刻後，主動上了車。

　　陸紹安正要開車，忽然間，不遠處黑色古斯特裏，下來一男一女。

　　男人俊美儒雅，今天終於戴上平光眼鏡，遮擋住那雙深邃眼眸中的攻擊性，正是鬱東堯；至於他身旁的女人，有一張和季晚相似度很高的臉，可惜，不是季晚。

　　是他新歡，模特蘇黎。

　　前一晚，TG珠寶秀結束之後，鬱東堯帶著蘇黎先離開，留下季晚一個人，淩晨時分，他又從家裏離開。

　　然後，是現在，他再次帶著蘇黎出現在會所。

　　看得出來，最近，蘇黎的確很討鬱東堯喜歡。

　　車內，氣氛有片刻凝滯。

　　陸紹安收回餘光，發動引擎，仿佛什麼都不曾看見；另一邊，季晚轉頭看向另一側，腦海中驀然晃過前一晚，葉惜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叫你季總監，卻很少有人叫你鬱太太？

　　“因為從頭到尾，根本沒人當你是鬱太太。”

　　此時此刻，季晚忽然很想知道，陸紹安會怎麼看她？

　　是否，也如葉惜口中說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