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麼辦法呢?”天真的籠花無奈地攤攤手,“人要過山,虎要吃人。大不了,人就先把虎打死,再過虎山好了。”
“冒著被老虎吃掉的危險,也要打虎?”
“不打老虎,人隻有一個結局:被吃;打老虎,就有兩個結局了:被吃或者順利過了虎山。”籠花撇著嘴說:“要是我就一定得先打老虎試試,反正最壞的結果都是被吃掉,為什麼不嘗試著為自己尋找另一種生機的可能呢?”
司璃音聽在心裏,眉頭緊鎖,模樣若有所思。
“小姐。”這下輪到籠花發問了,“你最近在想什麼呀,怎麼都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沒事。”司璃音收回思緒,鎮靜說道。
然而在心裏,她已經暗暗下了決心。
王府的花園又名“暢春園”。據說是楚帝一日出宮尋訪到王府,盡情揮筆而書以成。
暢春園裏依舊姹紫嫣紅,是這沉悶的王府裏唯一的色彩。
司璃音無意看這姹紫嫣紅,她隻仔細瞧著姹紫嫣紅間,是否有那一抹淺灰色的身影。
“奴才參見司小姐。”
一個平靜且沉穩的聲音卻在她的身後響起。
司璃音慢慢回轉身子,正看見一身淺灰,家仆打扮的雲棲。
“方才司小姐是在找什麼呢?”
雲棲拿著花鏟,衣服上還有一些泥土。
“找你。”
司璃音很快回答。
雲棲仿佛是笑了一下。又斜過身子輕拍著自己身上的泥土。
“小姐,找我這樣一個失明的花匠,是有什麼事嗎?”
“當然是有事了。”一旁的籠花憋不住了,叉著腰氣勢洶洶地說:“你答應給小姐做的香粉呢?嗯?”
“是嗎?”雲棲揚眉,臉轉向司璃音的方向。
司璃音便點頭:“我平素不喜歡等人。”
籠花便急忙在一旁幫腔:“你既答應了小姐,卻又遲遲不將香粉拿出來。你也知道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花匠,若是有意要看不起我們小姐,不把小姐當主子,那也未免也太大膽了!”
雲棲受了這樣的責備也不急,隻丟了花鏟施施然地行禮:“奴才怎敢不拿小姐當主子。隻是奴才確實資曆有限,做出小姐稱心如意的香粉,隻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托辭。”司璃音靜靜說著。
她注視著雲棲的眼睛,從中看不見任何的亮光。
“籠花,你先將我最近用的一款香粉拿來,”司璃音話音一轉,吩咐籠花道:“叫他好好看看這香粉究竟應該怎麼做。”
“回冰璃館去拿?”籠花詫異地問。
但看見自家小姐古井無波的神情,便隻能點頭,“是,奴婢這就去。”
司璃音的確有意將籠花支開。
雲棲豎著耳朵,聽著籠花離開的腳步聲。
“小姐又何必一定要奴才的香粉?”他的聲音裏藏著一份不叫人輕易察覺的苦澀。
“左右無事,試試而已。”司璃音沒有再將目光放到雲棲身上,而是轉移到了身旁爭奇鬥豔的鮮花上。
“你又為什麼不能試試呢?”
司璃音貌似無意地問道。
靠得雲棲愈近,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冰片香氣就越濃烈。
她的眼神慢慢看向雲棲。見他眉頭微皺,雙眼微闔。
“你花種得很好。”司璃音轉了話題,仿佛很有興趣地說著。
“這是奴才的生存之道。靠著種花,奴才才能活下去。”雲棲不再沉默。
“我想知道,”司璃音輕輕嗅著花香,“聞得到花香,卻看不見花開的姿態。你不會有遺憾嗎?”
“奴才從來沒有見過花開,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盛象。自然不會有遺憾。”雲棲的語氣很認真。
“也對。”司璃音揚眉點頭,“都沒有得到過,哪來的遺憾呢。”
“小姐似乎......有感而發?”雲棲低聲揣測著。
司璃音輕輕笑了。臉上一片天真爛漫。
“呆在花園裏,一定很快活。”
遠離了那些算計,爾虞我詐的日子,一定很舒適。
“小姐若喜歡,也可以學學種花。”雲棲點頭,像是已經認同了司璃音的說法。
“我已經是人婦了。怎麼還可能整日呆在花園裏呢。”司璃音垂眸輕歎道。這句話,半是試探,半是實話。
雲棲摸索著蹲下起,再撿起花鏟遞到司璃音手上。
“在奴才眼裏,任何人都可以種花。種花也絕不是玩物喪誌之道。”
司璃音攥緊花鏟,順勢反問一句:“那麼種花,會是逃避現實的一種方法嗎?”
雲棲的眼睛明明沒有任何色彩,但司璃音偏偏覺得他像是在注視著自己,直接注視著她的內心。
雲棲冷靜地說著:“對於有心人來說,任何事,都可以被當做麻痹自己,逃避現實的一種方法。”
是麼?司璃音在心裏喃喃道。
其實她更想問出口的是:“你種花,是為了伺機殺死我嗎?”
但她沒有問出口。
司璃音環視四周,四周一片姹紫嫣紅。
“你種花,在你的標準裏,花的香氣就是花開得好壞的評判依據嗎?”
雲棲被司璃音的這個問題問得愣了一下。
大概是思考了一會兒。半晌之後,他才幽幽地回答:“其實,也不盡然。”
然而司璃音並不需要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她的眼睛倏忽亮了一下,語氣裏全是不容質疑的堅決。
“是,或是不是。你的答案隻能是其中之一。”
雲棲愣了一下。末了又淡淡了笑了。
“那......就是‘是’吧。”他的語氣頓了頓,“但是小姐,你知道這不是我真正的答案。”
“也不是正確答案麼?”司璃音輕哼一聲,“然而這就是你回答我的答案。”
雲棲垂下頭去,像是無可奈何,“是。”
“可我覺得‘不是’。”司璃音慢慢地開口。
雲棲並不急著說話。他靜靜等著司璃音接下來的話。
“若是有些花根本沒有香氣呢?”司璃音秀眉緊鎖,“因為沒有香氣,所以它在你的鼻子裏,也就是沒有開花咯?”
這是司璃音說“不是”的理由,也是她想殺殺雲棲骨子裏那股傲氣的契機。
“若是沒有香氣的花,我根本不會種。”雲棲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