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碌碌,一輛半舊的青帷馬車駛出虞都城外平坦的官道,沿著一條林間小路向前行去。
楊柳青青,春燕成雙,馬車外是最明媚的春光,但馬車內,卻是另一幅場景。
定北侯府的嫡長孫女孟清言被綁住了雙手雙腳,發髻散亂驚怒交加,偏偏又無計可施,隻恨得淚如雨下,好不可憐。
一旁穿著碧色衣裙的丫鬟有些心虛,便轉過臉去,道:“我也是被逼無奈,三姑娘不要怪我。”
“小綠!我待你不薄,你雖是我的貼身丫鬟,可我拿你當姐妹一般,有什麼好的吃食衣飾,從未吝嗇,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孟清言著實不明白。
她這回是偷偷去莊子上探望生病的母親,沒想到,母親還沒見著,自己卻成了階下囚。
那丫鬟小綠本還有些不安,聞言卻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頓時冷笑道:“三姑娘,你可別把我當姐妹了,當你的姐妹有什麼好處?要錢沒錢要臉沒臉,在府裏誰都可以欺負我!你替我出過頭嗎?哼,姐妹,我才不稀罕!”
“你!”孟清言又羞又憤,氣得臉色煞白,但嘴裏卻說不出什麼罵人的話。
自從爹爹去世,娘又得了那種病,她和阿弟在府中的處境便日益艱難,丫鬟們跟著吃了不少苦,她也知道,可,她又有什麼辦法?
孟清言想及此,眼淚流得更凶。
“看看,三姑娘你連你自己都護不住......虧你還是世子爺的嫡長女呢,白擔了名頭,真不如讓給七姑娘算了!”
孟清言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什麼?七妹......是七妹?”
小綠也不否認,隻道:“現在跟三姑娘說說也無妨,反正你也快死了,叫你做個明白鬼,省的你隻記恨我。”
孟清言還沉浸在震驚之中,喃喃道:“不,不會的......”
小綠急了:“不會什麼呀不會,三姑娘你可真蠢,連虛情假意都看不出來!幸虧我投了七姑娘,否則跟著你,早晚也是個死!你也不想想,這府裏除了你的親弟弟三公子,誰真心盼著你好?不過,三公子也快死了,到時候,你們姐弟正好作伴,對了,還有莊子裏的世子夫人......”
“你!你這刁奴!不許你詛咒我娘和阿弟!”孟清言雙目赤紅,恨得咬牙。
“......可我說的都是事實。”小綠嘀咕了一聲,心中也有些不忍,可若她不照著七姑娘說的做,她就是個死,為今之計,也隻有昧著良心了。
“等會到了虎嘯崖,我們就把這馬車趕下去,三姑娘,你若不甘心,下輩子就投個好胎吧。至於三公子,大夫都說了,三公子的病是治不好了,連老夫人都不抱希望,就你還不信......世子夫人瘋了兩年,也到時候了。三姑娘,你......你也別恨我,我求了胡姨娘和七姑娘,等你們都死了,她們會向老夫人請求,給你們風光大葬。等二公子成了世孫,也忘不了你們的恩情,會給你們供奉香火的......”
“世孫?”孟清言在滿腔氣憤中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個......”
“是啊,三公子沒了,二公子便是世子爺唯一的兒子,他不做世孫誰做世孫?還有三姑娘你,你死了,七姑娘就成了世子爺唯一的女兒,與彭家的婚約,便能落到七姑娘頭上去。”小綠歎了一口氣,她記得三姑娘讀書時說過一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約就是這樣吧。
孟清言卻已經怔了,她從未拿二弟和七妹當過外人,沒想到,她們竟隻想著將自己和阿弟取而代之!
還有這背主的刁奴!
孟清言死死地瞪著小綠,突然用盡全力撞了過來——
“砰”得一聲巨響,兩個人都撞到了車廂上。
小綠被撞得頭昏眼花,但孟清言也沒落著好處,她手腳被捆,憑著一身孤勇將小綠撞倒之後,又磕在了木質的坐榻上,劇痛襲來,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小綠捂著腦袋抬起頭,看見滿頭是血的三姑娘軟倒在車內,頓時唬了一跳,大著膽子上前探了探鼻息,之後嚇倒在車上,連話都說不清了:“冤......冤有頭......債有主,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三姑娘以後做了鬼,找人算賬時......可別找我!”
說完她便連滾帶爬地出去了,不過出去之後她就傻了眼,馬車外頭這些騎著高頭大馬滿臉凶光的漢子是什麼人?
“停車!”一個豹頭環眼扛了把破刀的大漢喝停了馬車,朝駕車的王二吼道:“打劫!”
“打......打劫?”那王二雖也是個膽大的,但對著二三十個高大凶橫的土匪,也嚇得如個小雞崽一般。
“正是!”那匪首大聲吼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王二結結巴巴地道:“好......好漢,有......有話好說,買路錢......有,我......我這就拿......”
他忍痛掏出自己的錢袋,戰戰兢兢地向那匪首舉了舉。
匪首用刀尖挑過來惦了惦,陡然怒道:“就這麼點,寒磣老子呢!”說完一刀劈將出去,將王二砍翻在地......
一旁的小綠見狀,兩眼一翻便暈倒在了馬車前。
那匪首哈哈大笑,指揮小嘍囉帶上戰利品,洋洋灑灑地回山去了,渾然不覺那馬車中,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正悄然降臨。
清言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沒被戰甲爆炸所發出的衝擊波震死,反而變成了一個同樣叫做“孟清言”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慘哪!
不僅爹死了娘瘋了親弟弟還重病快要掛了,就連她自己,也栽在了妹妹手裏,在與貼身丫鬟同歸於盡(或者是自救?)的過程中成功赴死,遺憾的是那丫鬟竟隻受了一點輕傷......死不瞑目啊!
“哎呦,”清言忍著針紮般的頭痛坐起身來,隻見自己身上穿著的正是那“孟清言”的衣裳,她一下子愣住了,不會吧,難道她的夢還沒醒?
還沒等清言弄明白,就聽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下意識地重新躺好,先裝死再說。
“牛石頭,你說這人都死了你撿他回來幹啥!”
“嘿,馬哥,這不是......我看這人穿得講究長得也好,腰上佩玉頭上戴冠,不是官家公子就是富戶少爺,想著弄回來叫他家拿銀子贖他麼,誰知道他傷得這麼重......”
“呸,晦氣,一天撿兩死人!老大要不是今天入洞房,準保得打你一頓!好了,先把這人扔柴房裏,明天你把他,還有這死女人一塊兒拉出去埋了。”
“哎哎,馬哥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吱呀”一聲,柴房門被關上了,清言靜靜地等了會兒,估摸那兩人走得遠遠的了,才睜開了眼睛,然後,便嚇了一跳。
她的身邊多了一具屍體,呃,屍體她見多了,並不會嚇到她,而現在的情況是,那屍體竟睜著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她。
又是一個死不瞑目的......清言拍了拍胸口,便伸手抹了上去,好歹叫人闔上雙眼,安心地去啊,這點同胞愛還是有的。
不料,她的手還未摸到那人的臉上,他那蒼白的嘴唇竟動了動。
即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驚到了清言,她連忙收回手,就見那人漆黑如墨的眼珠子也動了動。
感情這也是個裝死的!
清言頓時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忍不住彎了嘴角露出一個溫良無害的笑。
不想那人卻高傲的很,非但對清言的友善無動於衷,還重新閉上了眼睛。
清言目瞪口呆,繼而惱羞成怒!
盡管你是個劍眉星目高冷帥氣的美男子,但老娘的麵子不要的啦?!
拉過男人冰冷的手腕,清言伸出手指略一搭,便清了清嗓子得意道:“你中了蟾酥提煉後的劇毒,若無解藥,三個時辰內必死!不過,幸虧遇上了我,看在咱們也算是生死之交的份兒上,答應我一個條件,我給你解毒。”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隻見那美男子重新睜開了眼睛,審慎地看了她一眼,才冷漠道:“什麼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