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三姑娘?老太太請你過去!”
一個溫厚的聲音把梁鳶從沉睡中喚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腦中一片空白。麵前的婦人五十歲許,白白胖胖一張圓臉十分的和藹。這張臉和記憶中的某個畫麵重疊起來,梁鳶一時有些迷茫。
這是陰曹地府嗎?
所以她才會看到死去的人?
“三姑娘?老太太還等著呐!”杜媽媽見梁鸞一副嚇傻了的神情,心裏倒是一軟。沒有母親的孩子就是可憐,做錯事了連個求情的人也沒有。她當初就是受了後娘的攛掇,才被她爹賣了......想遠了。“姑娘,你就認個錯。這件事原不是什麼大事,何必鬧得那麼僵?”
梁鳶想要說話,一張嘴便咳嗽起來。肺裏仍像是充滿了冰冷的河水,她被人按在河水裏,怎麼也掙紮不開。
怎麼就到了這裏?
“三姑娘可不是著涼了?”杜媽媽輕拍梁鳶的背心,有些著急:“您還是先去老太太哪裏吧,二太太也在哪裏,不好不去的。”
梁鳶總算緩了下來。用力掐了手指,疼地她直吸氣。
會疼,說明她沒有死。
可是為什麼會看到已經去死兩年的杜媽媽?
“今天是什麼日子?”聲音低沉。
杜媽媽愣了愣,一時有些摸不清梁鳶的想法。
梁鳶是三老爺的嫡長女,可能是自幼喪母的關係,更是清高自矜,卻又尖銳地厲害。並不是個好相與的。
“今天是丁卯年三月初三呀!是個好日子呢,姑娘寬心。”
見梁鳶整個人都變了臉,杜媽媽不由心裏一跳。再好的性子也有些煩躁起來。早知道就讓周媽媽過來喚人。
不過周媽媽看性急,就怕說出什麼三姑娘不喜的話,兩人再吵起來,才決定自己過來的。
“三姑娘?”
“可是因為表哥被邀約的事?”梁鳶慘白著臉色問。
杜媽媽歎氣,“這件事是非曲直,您隻管和老太太稟報。老太太明辨,定會查清楚的。”
這件事說大不大。昨日夜裏,梁家二太太忽然找老太太,說她娘家來做客的侄子唐邵收到梁鳶寫的信,約他去湖邊的攬月庭相見。
本來是自家表兄妹,見一麵倒也無妨。可是畢竟是夜裏,孤男寡女的,傳出去總不大好。別是沒了母親,就有了後爹,失了教養。
梁二太太素來不待見自己這個倔強不會說話的侄女,隻求老太太做主。
梁鳶自幼喪母,父親梁昌在外做官,又娶了續弦,將她放在梁家老太太教養。這般說話,便是打了老太太的臉。
等打發走了梁二太太,梁老太太氣得不得了,把梁鳶叫過來問話。梁鳶隻說自己是冤枉。她性子自幼就不討喜,聽到這話,覺得是奇恥大辱,言語間便有些頂撞。
老太太本就惱她。
前幾日因做女紅責備了她兩句,她也是這般強頭強腦地頂撞。
當下就罰三姑娘跪了一夜,一直到早上才有叫了二兒媳婦,和梁鳶對峙。
杜媽媽心思轉了幾轉,梁鳶已經站了起來。“杜媽媽,能把我院裏的瑞雪叫來麼?我有事情及交代她。”
杜媽媽道:“您有什麼事,老奴替您傳達。”
“您幫我喊一聲吧,我這個樣子不好去見祖母,讓她給我梳洗一番也花不了多長時間。”梁鳶淡淡的聲音含著不容置疑。
大約是昨晚哭狠了,梁鳶眼皮紅腫,頭發也有些亂了。
這種時候,又怎麼能夠耽誤時間在這種小事?越讓老太太心疼越能平息怒火。但杜媽媽不敢勸,三姑娘性子烈,讓她如此示軟,怕會適得其反。
杜媽媽一麵叫人打水,一麵差人喚了瑞雪過來。
梁鳶木然站在廳前,看著周遭的一切。直到稚氣未脫的瑞雪拿著衣服出現,她的心底裏也湧起尖銳的疼痛。
真的是瑞雪!
前世護著她逃走,被追趕來的人一劍刺穿了胸膛也沒出一聲。
梁鳶隻記得最後她的口中湧出的鮮血,染紅了那個冬夜。隻因為母親曾經把她從難民中救出來,給了一口飽飯。
眼前的少女苗條高挑,一雙黛眉下是雙靈活而明亮的眼睛。但因擔憂而紅腫著,顯然這一夜也沒有睡著。
梁鳶指甲刺入掌心,疼痛讓她無比清醒。她竟是在自己十三歲,她竟又回到了十三歲的時候。是菩薩覺得她不夠苦,要她再將這一切經曆一遍?梁鳶眨眨眼,將眼中的酸澀逼回去,對瑞雪道:“幫我梳洗。”
到處都是老太太的人,瑞雪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隻是利落地服侍著梁鳶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