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八點鐘,夏茵茵被鬧鐘叫醒,她起身到客廳去,見到茶幾上杯盤狼藉,昨晚消夜的空碗空盤沒收,和一堆空了的啤酒瓶一起亂七八糟的堆疊在客廳桌上,雲姨和珮姨歪歪斜斜的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身上蓋著毯子,從鼻子裏發出輕輕的鼾聲。獨不見月姨,想必是和林瓊玉一同到臥室裏去睡了。
夏茵茵輕聲歎了口氣,靜悄悄的收拾好客廳,自己在廚房煎了個荷包蛋配牛奶當早餐,匆匆吃完後,趕在九點前下樓去等藍沐風。
外麵正下著不小的雨,夏茵茵懶得撐傘,一鼓作氣跑到騎樓下去等,八點五十五分,藍沐風準時出現,搖下車窗對夏茵茵招手。夏茵茵因為身上淋了一些雨水,又吹了幾分鐘的冷風,一上車就連打了幾個噴嚏。
藍沐風見她微微有些發抖,便打開車裏的暖氣讓她暖暖身子,說:“明天不要提早下來等我,你把手機電話給我,我到了打給你,你再下來就好。”
夏茵茵聽了,就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藍大哥,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
“0958866766。”藍沐風一邊打方向燈一邊說。
“真好記。”夏茵茵邊說邊撥電話,不久便聽到藍沐風手機響起,夏茵茵掛了電話,然後立即把藍沐風的手機號碼存進自己的手機裏。
今天車裏放的是李斯特第二號敘事曲的CD,藍沐風按了重播建,這首曲子就這麼一直聽到了藍沐風的家裏。
“早上先練第一輪的曲目,下午我們上課。”在琴房裏藍沐風這麼交待完後便出了琴房。
打從今天早上出了家門、上了藍沐風的車,到現在再度來到藍沐風的家,來到這間琴房,那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又再一次的包圍了夏茵茵。
練琴、比賽、藍沐風的指導、最好的鋼琴、舒適而又溫暖的房間......但願永遠不要醒來......。
“下午我們上課。”藍沐風的話驀地在耳邊響起,夏茵茵立刻清醒了,她不想讓藍沐風對她失望,她一定要努力!夏茵茵用手心拍了自己的臉頰幾下,整理好心情開始練琴,特別是藍沐風昨天稍微提點過的地方,一定要努力做到最好才行。
錯了就在重新來過,音色不好就再重新試過,夏茵茵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練習著,隻為了藍沐風對她的一聲讚許。
非常認真,直到了中午,藍沐風來到她身後時她還渾然不覺。
“聽起來有一些進步了。”當藍沐風在她身後這麼說時,夏茵茵嚇了一大跳,轉過頭去,隻見藍沐風眼中露出了她滿心最想見到的,那讚許的微笑。
“我們去吃午飯吧!”
“中午了嗎?”
“對。”說完,藍沐風轉身就走出琴房。
夏茵茵伸手抓了外套,在後麵跟上藍沐風。
今天中午藍沐風訂的是一家高級鐵板料理,一樣是美味異常,夏茵茵一邊看著料理師傅在她麵前翻炒,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
下午藍沐風聽夏茵茵彈了蕭邦練習曲。蕭邦練習曲是一套相當困難的曲目,就算貌似簡單的地方,要練到接近完美也需要花上相當大的功夫與精神。
對於蕭邦練習曲,夏茵茵雖靠著天分與直覺彈到了一定的水準,技巧上也與受過正統訓練的學生一般相差無幾,甚至某些地方可以說是更好,但終究還是有許多細節需要名師的指點才能更進一步。藍沐風不厭其煩,一點一點細心的指出許多需要改進的問題,光是他們選出來的那首蕭邦練習曲,就幫她上了兩個小時的課,夏茵茵彈得滿身是汗,抬頭看看身旁的藍沐風,他的額頭雖被厚厚的瀏海覆蓋住因而看不見是否冒汗,但是臉上鼻子上卻都冒著涔涔透明的小水珠。
“先到此為止吧!”藍沐風輕輕拍了拍夏茵茵的肩:“我們下去喝些東西。”
當藍沐風溫暖的手心拍著夏茵茵的肩時,夏茵茵的心仍是控製不住的砰砰地跳了兩下。
兩人一起下樓,藍沐風到廚房裏衝了咖啡,廚房是半開放式的,與餐桌間隔有個吧台,他們就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喝咖啡,藍沐風又給了夏茵茵幾塊餅幹當點心,夏茵茵另外狂灌了兩杯白開水。
如果沒有與音樂相關的事,藍沐風就不大說話,但是無所謂,夏茵茵還是因為能夠和藍沐風坐在一起喝咖啡而感到高興,對夏茵茵來說,喝咖啡的氣氛與吃飯還是有些不同的,她喜歡看藍沐風吃飯,更喜歡看他喝咖啡,她覺得他喝咖啡十的那種優雅與優閑,絕非尋常人可比。
藍沐風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雨景,他的臉龐與周遭的景物融合在一起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像。夏茵茵在一旁默默地觀賞著這幅畫,心中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滿足,和一種在她真實的生活中幾乎是不可能會出現的,寧靜的喜悅。
啃完藍沐風給她的最後一片餅幹後,兩人準備要回琴房練琴,在轉身離去的那一瞬,夏茵茵看見落地窗外似乎有白色的棉絮自空中落下,心裏正自有些奇怪,但因為藍沐風已經走上樓梯了,夏茵茵也沒空多看兩眼,隻得趕緊趿著腳下的拖鞋跟了上去。腳下的拖鞋發出輕輕的踢踏聲,夏茵茵一步步地跟在藍沐風身後爬著樓梯,藍沐風原本就高出她一個頭,此時又多了幾格樓梯階梯的高度,頓時間又高出了許多,簡直像是一座高山似的聳立在夏茵茵眼前。
揚起頭來望著藍沐風宛如高山背影,冷峻、孤高、挺拔、堅毅,突然間夏茵茵好希望自己變成一朵小白花,可以永遠的躲在這座高山的山腳下,被這座高山庇蔭著,就算這座高山是如此的遙不可及,但隻要她能一生一世的依偎在山腳下,高山自會為她遮風擋雨,即便她隻會偶爾被這座高山低頭望一眼,也於願足矣。
回到琴房後藍沐風要夏茵茵彈貝多芬,夏茵茵一口氣將四個樂章一起彈完,之後藍沐風先就第一樂章的不足之處大略做了講解,並挑出幾個他認為問題最大的地方讓夏茵茵先做改進。
今天的藍沐風非常嚴格,夏茵茵發現到今天不管任何藍沐風指出要她改進的地方,倘若換作是在楊晴朗那裏或是昨天時,藍沐風早已經點頭表示讚許,但在今日,藍沐風卻希望她可以做到更多更好。蕭邦練習曲是如此,貝多芬也是如此。
如果說在楊晴朗那邊時夏茵茵可以立即改進六、七成,今天藍沐風就要她改進到八成,然而從六、七成要跳到八成,這中間所相差的一、兩成功夫,卻不是短短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解決的,因此他們花了不少時間在中間相差的一、兩成上麵琢磨。
這種嚴格的要求既花精神又花體力,漸漸夏茵茵感到疲累了,彈琴的時候錯誤越來越多,藍沐風當然察覺到了。
“我們休息一下吧!”藍沐風輕聲說。
“好。”夏茵茵溫馴地回應。
為了舒緩眼睛的疲勞,她刻意稍稍抬起頭來望向窗外,外麵天色雖然已經漸漸有些暗了下來,但依然可見窗外的天空中,方才上樓前所見到的白色的棉絮仍舊在緩緩飛落,夏茵茵凝目望了幾秒鐘,隻見那些白色棉絮綿綿不絕,比剛才所見更多更綿密,而且似乎沒有落完之意。
“空中哪來那麼多的棉花呀?”精神不濟的夏茵茵不經大腦思考地脫口而出這麼一句話。
這句話沒頭沒腦的,藍沐風還以為外麵怎麼了,便將目光也放向窗外去,這一望,最初他也愣了一下,幾秒鐘後隻聽他低喊一聲:“糟糕!”連忙跑到窗邊去推開窗向外探視。
原來自半空中不停地飄下的白色東西,哪裏是棉花?竟是如棉絮般的綿綿白雪。
“竟然下雪了......”藍沐風皺起眉頭來說。
一聽到“下雪”二字,夏茵茵倏地由鋼琴椅子上跳了起來,立刻也跑到藍沐風身邊去,將頭探出窗外,隻見雪花紛紛由空中飄下,不由得開心地大喊著:“下雪了!下雪了!”一麵伸出手心接雪,雖有幾片雪花落到她手心上,但轉眼就被她手心的溫度融掉了。
“藍大哥,我從來沒看過雪,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雪呢!”夏茵茵興奮的像個三歲小孩,手中接著雪花,腳下不斷地跳著。。
強烈冷氣團來襲,低溫不斷下修,氣象局前兩天早就通知民眾陽明山有極高的機率下雪,但偏偏藍沐風和夏茵茵都隻顧著彈琴沒人看新聞,所以竟然不知道這個消息。
遠處的山頭已經白了,外麵的樹枝上和路上都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看樣子是從夏茵茵上樓之前看見落地窗外飄雪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下到現在了,隻不過他們兩人專注著練琴,居然都沒有察覺外麵天氣變了,若不是夏茵茵累了想要休息,他們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
顧不得夏茵茵的興奮,藍沐風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似的,邁步走到茶幾邊拿起放在上麵的手機滑了起來。
獨自興奮的又叫又跳了一陣,夏茵茵突然轉過頭去瞧藍沐風,見他滑手機,便對他說道:“藍大哥,下雪了,你不興奮嗎?怎麼隻顧著滑手機啊?”才剛說完,忽而想起藍沐風長年住在國外,下雪應該是司空見慣的事,當然不會興奮了。自己的這個問題,似乎問得笨了些。
還好藍沐風沒理會她,她聳了聳肩,吐了吐舌頭,仍舊轉過身繼續將身子探出窗外玩雪。
豈料不久之後,藍沐風關上手機,眉頭緊鎖。“茵茵。”他說。
“嗯?”夏茵茵玩著手心上的白色雪花沒有回頭。
“今天我沒辦法開車帶你下山了。”藍沐風皺著眉說。
“不能下山!”夏茵茵雖沒有馬上意會過來,但不能下山這件事聽起來是大大的不妙,因此立刻丟了手中的雪,轉過身麵對著站在沙發邊的藍沐風。
“道路封閉了,山上實施了交通管製,我長年不在台灣,又沒料到會下雪,車子沒有加裝雪煉,所以沒辦法開車送你下山回家了。”
聽藍沐風解釋完了以後,夏茵茵再也笑不出來了,表情驚愕地問:“這該怎麼辦才好?這附近有公車嗎?我可以搭公車下山。”
“公車站非常遠,”藍沐風答道:“而且公車也停開了。”
“不會吧!”夏茵茵絕望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