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都是藍沐風的風采迷倒了夏茵茵,讓夏茵茵的視線總在不知不覺間就情不自禁的隨著他的身影遊移。然而,本來隻是因為愛才,而被夏茵茵的音樂天賦所吸引的藍沐風,今晚卻因為夏茵茵的善良與單純,破天荒地被音樂以外的東西吸引住了。
有著這般的身世,卻還能如此的純真與開朗,既不怨天尤人,也沒有任何一絲負麵的想法,這是如何辦到的?
絲毫沒有察覺到藍沐風有任何些微的異狀,夏茵茵帶著真摯的口吻說道:“藍大哥,我阿姨雖對我沒有太好,但也並沒有不好啊!畢竟她本來就不是我的親生媽媽,又沒有從我還是個小嬰兒時就養我,是我大了以後才養我的,我還能奢求什麼呢?她若對我如對親生女兒一般,是我的福氣,若沒有,不也是人之常情?”
這話顯然是感傷的,但夏茵茵的口吻卻是一派輕鬆。
邊聽心裏邊靜靜地琢磨著夏茵茵所說的話,藍沐風默默地凝視著夏茵茵,沒有作聲。
“我媽媽死了,爸爸無緣無故的消失了這麼多年,到現在音信全無,隻怕也是凶多吉少,不會回來了。爸爸消失的那年我還不滿十二歲,我等於和一個孤兒沒有兩樣,如果不是阿姨,我可能早就被社工帶走或是進到育幼院了,那時我就得要離開麵店,可是麵店有我和媽媽許多快樂的回憶,我不想離開麵店,我想到守著麵店,守著有媽媽的回憶......”
一說到媽媽,夏茵茵的話語裏不禁有些哽咽起來,她忙住了口,將哽咽之聲硬吞回肚子裏去,藍沐風雖有憐憫之心,卻沒有啟口安慰。過了半響,夏茵茵才又接下去說。
“有阿姨幫我一同守著媽媽留下來的麵店,生意時好時壞沒關係,我們總算是可以溫飽,不至於餓肚子流落街頭。藍大哥你想想,如果沒有阿姨,我的日子隻怕更不好過,每次一想到這裏,我對阿姨就沒有半分怨言了。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是,生病的時候我們還能互相照顧......不過我年紀小,所以終究還是阿姨照顧我多些。”
其實,林瓊玉在夏茵茵生病時為她做的,也不過是看情況少叫她下樓去麵店幫忙罷了,比方說夏茵茵可以依照病情的嚴重度來決定她可以少做多久的時間。但夏茵茵心實,認為這也是莫大的恩惠。
夏茵茵又道:“這麼一來,時間久了,我和阿姨雖不如親生母女,但也就習慣對方了,我們都成了彼此唯一可以互相依靠的親人了。”
在夏茵茵說這些話的時候,藍沐風默不作聲,側著頭用他深邃的眼睛凝視著夏茵茵,當她聽到夏茵茵再度哽咽時,看她明明很想放聲大哭卻又強行忍住,強顏歡笑的模樣,心中不禁大大的起了憐惜之心,他的嘴唇微微一動,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如何從何安慰起。
兩個人都同時靜默了下來,整個餐廳安靜得幾乎都要聽到對方的呼吸聲了。
片刻後,夏茵茵忽然覺得自己把氣氛弄得太傷感了,大過年的,真是糟糕,便在心底琢磨著要如何在讓氣氛熱絡起來,想了一想,忽然靈機一動,“哎呀”的大叫一聲,嚇了藍沐風一跳,忙問:“怎麼了?”
“藍大哥,我今晚要當豬了。”夏茵茵驚惶失措,怪腔怪調地說著,然後一隻手掐住自己的臉,一隻手把自己的鼻子往上一拖,做成了一個豬鼻子的鬼臉。
這張豬鼻子臉倒是徹底的出乎藍沐風意料之外,一時之間沒有心理準備,竟然被這張又醜又滑稽的臉孔逗得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但旋即又以手摀住嘴,皺著眉忍著笑問她:“為什麼?”
楊著下巴,持續扮著豬鼻子鬼臉的夏茵茵說:“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的座右銘是‘悲傷不能超過五分鐘,哭泣不能超過五分鐘’,倘若我做不到,就要自己處罰自己當豬,除非有人受不了,叫我別當豬了,我才能不扮豬。我剛剛不小心、小小的傷心了一下,那一下可超過了五分鐘了,你說,我能不當豬嗎?”
座右銘是真的,扮成豬這件事卻是剛剛靈光一閃,突然發明的。
“好了好了,我現在就受不了,你就別......別當豬了吧!”藍沐風忍住想笑的感覺可是忍得相當辛苦,眉毛都快皺成一團了。
“多謝藍大哥!”夏茵茵故意朗聲,帶著抑揚頓挫地道謝,立刻鬆開了手,直衝著藍沐風發笑。
燈光氤氳,迷濛著夏茵茵的雙頰和雙眸。盡管眼圈裏還是有點紅紅的,但為了不想讓藍沐風被她一時間的感傷影響心情,夏茵茵用盡了全力的笑,笑得是如此開朗燦爛,宛如陽光下一株花瓣上帶著露珠的向日葵。晚飯後,夏茵茵迅速地洗完所有碗筷,又把要帶回家給林瓊玉吃的食物打包好放到冰箱。藍沐風被服侍慣了,本來是個挑剔的人,他由得夏茵茵在他的廚房裏鏗鏗鏘鏘的弄著,基本上已經算是默許了夏茵茵擁有使用他家廚房的自由。
回到琴房後,藍沐風讓夏茵茵在琴房角落的單人沙發椅子上坐了,他則先走到譜櫃前,抽出一本李斯特的譜給夏茵茵,翻到其中一頁,夏茵茵低頭看那上麵寫的是:Ballade。
又是一首敘事曲,隻不過是李斯特作的。
“茵茵,你翻到裏麵的第二號敘事曲。”說時,藍沐風又走到放CD的櫃子前,找了一陣子翻出一張CD來,將CD放到音響裏去撥放,幾秒鐘後,李斯特第二號敘事曲便從音響裏傳了出來。藍沐風走到另一張雙人沙發椅上坐下,跟著夏茵茵一起聽。
曲子不算短,但夏茵茵一邊對著譜一邊聆聽,很快地就愛上了這首時而澎湃洶湧,時而柔情蜜意的曲子,曲子結束時,她還覺得意猶未盡。藍沐風關了音響,看夏茵茵的表情就知道她十分喜愛這首曲子。
“這首曲子你應該可以彈得很好,我們就選這首曲子作為第二輪的曲目吧!”藍沐風說。
篤定的口氣讓夏茵茵心下倒是有幾分詫異:“藍大哥,你是怎麼確定我可以彈好這首曲子的?”
“憑我對你的認識和直覺,應該錯不了。”藍沐風從音響處走回來時對夏茵茵說:“而且我想你應該會很喜歡這首曲子,”說完,又自信地瞅著夏茵茵一眼,問:“是嗎?”
“對,沒錯。”夏茵茵用力的點了兩下頭。
“那就練這首吧!”
“好。”
但是接下來藍沐風摸著下巴,眼睛望著前方,臉上若有所思的樣子。夏茵茵問:“藍大哥,有什麼不對嗎?”
藍沐風沉吟了半響,說道:“這首曲子所彈奏的時間,大約是十二到十三分鐘,正確時間則要視你所詮釋的速度而定。”
“那就是說,我若是隻彈這首曲子,時間不夠比賽所規定的十五分鐘。”夏茵茵想起了下午藍沐風所說的話,第二輪的比賽必須彈奏十五分鐘。
“所以,我們必須再加上一首短小的曲子才行,我隻是在想要添上哪一首曲子......”說時,藍沐風整個人便陷入了沉思。夏茵茵不敢吵他。
片刻後,藍沐風踱步到譜櫃前,目光在放滿譜的書櫃上一排一排地搜尋著,似在尋找靈感,夏茵茵還是不敢打擾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望著他修長而又優雅的側麵出神。
結果似乎是徒勞無功,認真地搜尋完了一遍之後,藍沐風轉身對她對說:“茵茵,你先去練這首新曲子,十點鐘時我送你回家去。至於剩下的那一首曲子,目前我還沒有頭緒,等想出來了再讓你練。”
“好。”夏茵茵拿起譜,走到鋼琴前問:“我要練哪一台琴?”
“現在彈彈看Fazioli,從明天起你可以自由決定要彈哪一台琴。”交代完畢,藍沐風便出了琴房讓她可以專心練琴。
夏茵茵懷著興奮的心情打開了Fazioli鋼琴的琴蓋,從第一頁開始練了起來。
這台琴的琴鍵同樣靈敏,琴鍵比史坦威重了一點點,音色也是絕美,還帶了點溫潤。
這首新的李斯特敘事曲約莫有二十幾頁之多,夏茵茵光是彈完一次就已經花了不少時間,還好練一首新曲子對她來說並非難事,所以到晚上十點鐘藍沐風進來時,夏茵茵已經練熟了一小部分。
並沒有檢查夏茵茵到底練得如何,藍沐風說:“我先帶你回家,明天我早上一樣九點鐘在你家樓下等你。”
練了一整天的鋼琴,夏茵茵累壞了,在藍沐風的車上被溫暖的暖氣吹一吹,不知不覺的就進入了夢鄉,這一覺睡得很沉,藍沐風就由著她睡,等車開到了夏茵茵家的巷口前,他才輕輕搖著夏茵茵:“茵茵,茵茵......”
在睡夢中被輕輕搖晃,又聽到有人低聲喚她,夏茵茵慢慢張開眼睛來,昏暗的車內讓她隻覺得周圍一片漆黑,因為睡得太沉,她竟然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口齒不清的低聲呢喃著:“唔......這是哪裏?”
睡眼惺忪迷濛,嘴上猶掛著香甜酣睡中的微笑,夏茵茵像極了一隻剛睡醒的溫馴小貓。
“這裏是我車裏,你家到了。”藍沐風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溫和地說。
一聽清楚是藍沐風的聲音,夏茵茵猛然間清醒了一大半,“我到家了?”瞇著眼睛東張西望了一回,是到家了沒錯,可是,自己竟然睡著了,便又驚惶地道:“哎呀!我,我竟然睡著了!”她覺得自己應該精神奕奕地坐在開車的藍沐風身旁才是。
“這有什麼要緊?你累了,睡著是好事,”藍沐風安撫著夏茵茵說:“上樓好好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才能好好地練琴。”
藍沐風話語中沉靜平和的安撫果然奏效,夏茵茵漸漸冷靜下來了。
“好,謝謝藍大哥。”夏茵茵說。
黑暗中兩人彼此對視著,藍沐風的眼眸更加的深不見底,而夏茵茵的雙眸卻在剛睡醒的迷濛中隱隱閃爍著晶亮。
“我跟你走到樓下的大門口。”畢竟時間晚了,夏茵茵住在巷子裏,窄小的巷子裏隻有一盞微弱的路燈,藍沐風放心不下。
“不,不用啦,藍大哥......”
話還沒說完,藍沐風就已經開車門下車了,夏茵茵隻好趕緊跟著下車。
巷口處,驟然間一團刺骨冷風卷來,她身子一抖,立刻完全清醒了過來。在公寓樓下鐵鏽斑駁的大門前,兩人互道了再見,直到她人進到門裏轉身回來關大門的那一刻,藍沐風高挑的身影都還站在門前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