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富明明從李老太進屋時就醒了，隻是還想再睡會兒，便索性沒理會。

誰知李老太有開始哭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富明明實在受不了，掀開被子坐起來：“媽，您哭啥？”

李老太正是傷心的時候，這一刻堅定不移的相信著她的三娃也離開了她：“富明明啊，以後這老周家就剩下咱娘倆跟狗蛋他們仨了。俺要是死了，也不阻止你改嫁，但你要答應咱，把仨孩子照顧到十八！也不求多精心，給口吃的餓不死就行！”

富明明哭笑不得：“媽你說啥呢？您這好好的，怎麼突然提到死了？”

李老太抹著淚，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無法自拔：“人都六十啦也沒幾年好活的，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讓周家絕了後，沒臉麵對周家祖宗。”

富明明不得已起身找手帕給她擦淚，掩好門，讓三兄妹看不到他們奶奶在哭，這才說：“媽，我問你，你咋知道瑾良沒了的？”

李老太：“這都五個月了，還沒有信，可不就是沒了！明明啊，你跟進良一麵都沒見過，俺也不求你把他當老公，但每年清明帶上點東西，去看看俺這命苦的瑾良。”

“別哭啦！”富明明拉著她坐炕上：“人指不定還在呢，隻是這戰場上凶險，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給咱寄東西了。瑾良怎麼說也是不大不小一官，人要沒了，上麵怎麼著也會重視。”

李老太那一陣隻是宣泄委屈和這幾個月來一個人壓抑著的擔心害怕。此時平息了些，聽富明明這麼一說，又覺得挺有道理。

她點點頭，像給自己打氣：“對，俺家三娃可是有菩薩護著嘞！肯定能平安歸來！”

六神歸位，她開始為自己剛才抹眼淚的行為感到丟臉。

她站起身來，冷冷得一瞥：“富家的，咱跟你說，隻要俺還在這個家一天，你就是俺老周家的人！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想都不要想！”

富明明哭笑不得：“媽您放心，我從來沒有想過。”

連那個從來沒有見過的軍官老公，她也是不想的。在末世見識過人性的惡，很難再對男人升起期待感。

——富明明隻想安靜養娃。至於那個周瑾良，他最好活著，然後永遠不要回來。

一場痛哭過後，劉老太身上的鋒芒消失了很多。

富明明趁機又問：“媽您不是今天去市上買糧的嗎？再晚了能跟上嗎？”

李老太搖頭：“俺今天就不去了，你去。”

富明明吃驚：“啊？”

要知道，在此之前李老太向來就跟防賊一樣死防著原主，家裏糧票、錢都自己攥得死死的。去國營商店買糧這種事，向來都是自己去，讓原主在家看著仨孩子。

富明明遲疑：“媽您這是？”

李老太眼珠子一瞪：“要你去你就去，哪兒來這麼多廢話！一個六十多的老太太你也好意思讓蹬著二八杠跑那麼遠的路？”

富明明：“......”

老人越活越像小孩，這下她可算是信了。

合著接下來她就要帶三個小朋友加上一個老小孩？

富明明歎氣：“成。”

李老太昨天就問隊裏申請了二八杠自行車，今兒個就能拿著單子去借用了。李老太避著富明明了一陣，過一會兒又過來，手裏拿著一把的票，十斤的糧票四張，一張布票，遞給富明明。

“米跟麵，各買上二十斤。再扯上點布，孩子衣服爛成啥樣了，該再做一身了。”

她掏出兩張皺巴巴的大團結，很是豪氣的拍到富明明手裏：“剩下的你看著買吧。”

富明明這是著實吃了一驚。這個時代低工資低消費，一斤米也才一毛四左右，很多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二十多塊錢，而老太太隨隨便便就能給她拿出二十，看來還是老太太有錢。

富明明心中並不激動，她知道老太太的錢都是怎麼來的。如果能選擇，她想老太太但願不要這些錢而選擇讓自己的孩子陪伴著吧。

富明明又問：“有鞋票跟衛生票沒？”

她還惦記著給幾個孩子換牙刷呢！

李老太家條件不錯，孩子們偶爾也能吃上糖，刷牙不仔細點可不行。

李老太嫌她事多，想了想，還是摸出來幾張票：“行，那你看著辦。”

這回，她就是耗費這兩張大團結和那麼多票也要看看，這富家閨女是不是個值得交付的人！要不是，她得早為仨孩子另做打算。

富明明完全不清楚她打得注意，把錢和票收好，笑眯眯的說：“那行，我走了。”

她先去了大隊借來自行車，準備去國營商店時被另一個聲音叫住：“富家妹子！富家妹子！”

富明明一回頭，是張家嬸子，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是麵善。張慧嫁到周家莊也有八年了，去年生下一個大胖小子，才算在家立住腳跟。

張慧很是自來熟：“富家妹子今天上縣城呀？”

富明明推著車：“家裏沒糧，可不是要去縣城買去。”

“這不趕巧嗎！”張慧把車停到她身邊，樂嗬嗬的：“嬸子今天也去縣裏商店看看扯幾米布，走走，咱一塊去！”

兩人騎著二八大扛走在小路上，等出了村，張慧才問：“嬸子怎麼今兒個舍得讓你出來買糧食了？”

富明明看她一眼，麵色如常：“這不是狗剩落了水，媽她走不開。”

張慧為她歎氣：“這老周家沒個男人，隻是三小孩，平時應該很難看顧得過來吧？”

“怎麼會？”富明明笑得一臉輕鬆愉快：“他們哥仨聽話又可愛，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還是妹子心態好啊嗬嗬......”張慧臉上的笑都僵住了。

接下來的一段路兩人便安靜了，一直進了省到國營商場。這個整個洛縣最大的國營商場，裏麵物品齊全。小到米、麵、梳子，大到進口手表、洋車，應有盡有——隻要你有相對應的票。

張慧問：“妹子你買什麼的？”

富明明要先買米麵，兩人便暫時分道揚鑣。

等買完東西再相遇，張慧手裏隻抱著一匹軍綠色的布，看到富明明時眼珠子就快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