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青晗的話,顧氏久久不能平靜。
她緊緊握住孫女的手,心疼得無以複加,“乖乖,苦了你了。”
世道艱難,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要撐起整個家,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顧氏一想到,便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兒子的不爭氣,更痛恨紀氏兄妹的險惡用心!
“早知那紀氏不是個好的,當初我真不該一念之差讓她進門,連累我孫女小小年紀便失護佑,吃盡苦頭。都怪我!”
青晗勸道:“祖母,這怎能怪您呢?人心叵測,您又如何能料到?”
顧氏突然激動道:“不行,我即刻便著人將那兄妹倆趕出清原縣,不能叫他們繼續禍害青家。”
“祖母且慢,”青晗趕緊勸住她,“就這般讓他們走,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顧氏猶豫了下,“可......”
可隻要一下想到身邊有這樣歹毒陰險的人,她就心驚肉跳,一刻不得安寧。
“祖母無需擔憂,孫女已經有了全盤計劃。”
青晗眼中冰冷。
她一定會叫他們永生難忘的。
看著她饒有成算的小臉,顧氏內心五味雜陳,又欣慰又心酸。
她將孫女擁在懷裏。
青晗依偎在祖母溫暖的懷抱中,說起了在賭坊內發生的事情。
顧氏靜靜地聽著。
說到她與田又發談的條件時,青晗凝眸,“祖母,您說我會否太過行事優柔?如果直接當眾戳穿田又發的伎倆是不是更好些?”
說到底青家前世的悲劇與田又發脫不了幹係,便就這般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她心裏實在憋悶。
“你做的是對的。田又發雖是商戶,但畢竟有個縣令嶽丈做靠山,咱不好將事做得太絕。田又發縱有千般不好,那也是何家的女婿,你動了他便是打了何家的臉,何家豈能善了?”
眼下青家不能再樹敵了。
說穿了,還是青家太弱了。
換做當年的青家,便是在王侯將相跟前也敢挺直了腰杆。而如今,哪怕對麵隻是一個七品小官,青家都得小心應付。
若是兒子能夠爭氣還好些,偏偏......
顧氏歎氣。
青晗亦默然。
此時,門外傳來丫鬟侍梅的通報聲,“老夫人,老爺給您請安來了。”
“不見!讓他打哪兒來回哪兒去!”顧氏想也不想便拒絕。
想起孫女說的那些因兒子而起的災禍,顧氏便氣不打一處來,根本沒心思見他。
侍梅是柳媽的侄女,正德堂的一等丫鬟,在顧氏身邊伺候多年。她今年十六,白皙圓臉長相討喜,頰邊有兩個梨渦,平日裏十分愛笑。
眼下侍梅卻完全笑不出來,她怯怯地覷著青逾明鐵青的臉,“老爺,老夫人說......”
“行了!”青逾明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他就站在門口,哪裏會聽不見顧氏說什麼。再重複一遍,也隻是叫他再難堪一次而已。
想到自己歸家哪都沒去,簡單收拾完便緊著來給娘請安,結果娘竟連麵也不肯露一麵!
青逾明心底怨懟。怎麼說他都是一家之主,娘便是再生氣,也不該在下人麵前如此落他的麵子。
青逾明抹不開麵子,甩袖子走了。
才走了沒多久,他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喚聲。
“爹。”
青逾明站住了腳步,看著女兒衝自己飛奔而來的身影,麵色緩和許多。
“慢點跑,當心摔了。”
他看重紀氏的肚子,看重兒子,多少參雜了傳宗接代繼後香燈的因素。但對女兒,他是真心的疼愛。
青晗跑近了,望著父親的眼神孺慕而感傷,“爹,女兒好想您。”
睽違二十餘年,她總算是見到父親了。
上世日子最艱難的時候,青晗曾經恨過自己的父親。她恨他嗜賭如命帶累全家,更恨他自私逃避撒手而去,但是更多的時候,她是想他。
父親對她曆來疼愛,將她捧在手心裏愛護著。便是紀氏生下了他最期盼的兒子,這份疼愛也未減半分。
他確實是家族的罪人,但是對她,他也確實給了她做父親所有的疼愛。
青逾明瞧見她發紅的眼,猜道:“私逃出府挨祖母責罵了吧?”
青晗不言語,隻是靜靜地看他。
青逾明便以為自己猜測沒錯,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你也真是的,怎麼能自己跑出去呢?還跑到賭場那種三教九流的地方,那裏龍蛇混雜,誰知道藏著多少歹人?若是一個不小心你落到他們手上,那可如何是好?”
“爹既然知道賭場不是個好去處,何以自己要去,還徹夜流連不返?”
“我......”
被女兒幹淨澄澈的目光注視著,青逾明臉上閃現一絲尷尬,幹巴巴地道,“爹是大人,不同你們孩子,有能力保護自己。”
青晗麵色一正,“也許那隻是爹自以為的,聽聞賭坊內都有不為人知的手段,骰內灌銀,盅含機關,搖骰的個個賭術超群,出千段數極高,爹被騙了還渾然不知。”
青逾明嗬嗬笑了下,“你都是從何處聽來的無稽之談?律法嚴明,嚴禁賭坊設術,你說的這些根本都是不可能出現。”
父親太天真了。隻要有利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爹......”青晗還要再勸。
青逾明卻不想繼續這話題,“好了好了,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少理,爹還要到世安苑見你娘親呢。”
末了他又不太放心地叮囑了句,“萬勿貪玩再跑出府了,外頭壞人多得很。這次你是幸運才沒遇到危險,下次可不見得有這般好運了,知道嗎?”
見女兒點頭,他滿意地笑笑,轉身離開。
青晗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忍不住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