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樣的氣氛並未維持多久，蕭翀光突兀問一句：“你也是一國公主，果真是毫無怨恨？”

從金枝玉葉，變成了一下子跌落凡塵，還淪為妃嬪處處伏低做小——

他不相信，這人心裏就能如此輕易接受這個事情。

不給陸挽棠機會，他又伸手迫使她抬起頭來和他對視。

陸挽棠一雙大眼睛清透明亮，帶了一點可憐巴巴：“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就算叔父不曾謀逆，我也是要和親的。”

而且十有八九，還是和親到大魏，嫁給蕭翀光，或者是蕭翀光的弟弟。

下場，其實好不了多少。如果她是真正的公主的話。

蕭翀光凝視她半晌，似是信了，緩緩鬆開手指：“朕餓了。”

蕭翀光沒提走，陸挽棠自然也是不能趕他。

所以，今兒便是陸挽棠服侍蕭翀光用膳。

陸挽棠從前隻知蕭翀光挑剔，可沒想如此挑剔。

即便從前也服侍十二公主用膳，可也從未如此緊繃被壓迫過。

蕭翀光十分挑食。

挑食到讓人接受不了的境地。

可偏還不明說。

但若布菜不和他心意，他就用銳利的目光看你，看得人心裏發毛為止。

陸挽棠覺得，這麼一場服侍下來，自己恐怕都要損了一年陽壽。

不過，被服侍舒坦了的蕭翀光也是格外大方。

蕭翀光直接賞了陸挽棠一隻琵琶。

一隻極名貴的琵琶。

“你那琵琶，音色不夠好。”蕭翀光淡淡一句，微露鄙夷。

陸挽棠捧著琵琶，看著琵琶上熟悉的兩個小篆，忽然愣了一下。

這隻琵琶喚作“司音”，是她曾擁有過的。隻可惜，抄家之後，就不知去了何處。

卻原來到了大魏，到了蕭翀光手裏。

陸挽棠愛惜的摸了摸，不由得又抱緊幾分。

如此小動作，自然落在蕭翀光眼底，蕭翀光笑問：“喜歡？”

“喜歡。”陸挽棠抱著琵琶，燦然一笑：“再喜歡不過。多謝陛下賞賜。”

不知何故，蕭翀光隻覺得陸挽棠這個笑容，竟是有些叫人驚豔。也讓他覺得，愉悅。

真心的快樂總是容易互相感染。

蕭翀光的情緒在此時也是放鬆許多，言語也隨意起來：“以後還有更多好東西給你。”

隻要服侍得他滿意。

陸挽棠抱著琵琶，根本停不住歡喜：“多謝陛下。”

不過她心中卻比誰都明白，這樣的歡喜，根本就不可能再常有。

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常發生。

有此一次，她已經心滿意足。覺得於這戰戰兢兢的刺殺之路裏，偷取了片刻的歡喜和放鬆。

而這一瞬，她也是真心實意感激蕭翀光的。

這一次的失而複得，是她心中這麼久以來，唯一的慰藉。

“彈一曲罷。”蕭翀光看她高興，便提議一句。

陸挽棠也不推辭，抱著琵琶坐下，試了試音後，便是輕撥慢撚的彈起來。

她彈了一曲小調，喚作《如夢》。

這首小調，最是舒緩柔軟，仿若能叫人沉入香甜夢境。

配合這燈火長夜，也最為應景。

陸挽棠沉下心去彈奏，倒是都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等到一曲畢了，再回過神來，她倒是哭笑不得——蕭翀光竟是睡著了。

這......

陸挽棠猶豫片刻，到底沒出聲，隻看了一眼旁邊的內侍魏葉。

魏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悄悄上前去，用薄被給蕭翀光蓋上了。

魏葉動作很輕，半點聲音也沒有，而且動作熟稔，可見也不知做過了多少回了。

陸挽棠猜，魏葉怕是身上有功夫的。否則，怎麼也不可能半點都不驚動蕭翀光。

隨後，眾人就在魏葉領導下退了出去。

出了屋子，魏葉低聲說一句：“恬美人就委屈委屈，去別處歇息吧。陛下睡得淺，還是別驚擾了陛下了。”

最重要的是，蕭翀光一旦被吵醒，那就是天崩地裂一樣。

誰也受不住那火氣。

陸挽棠本也不打算今日侍寢，所以聽完之後，心裏倒是覺得，節省了自己找借口的功夫。

陸挽棠這一晚上，是摟著自己心愛的琵琶“司音”睡著的。

夢裏，她仿佛是回到了水鄉，回到了陸家，回到了兒時母親的懷抱裏去撒嬌。

翌日，天色還未亮，蕭翀光那兒就已是該起了。

一大早，魏葉就領著宮女們將所有東西都準備好，隻等著蕭翀光睜眼叫人。

陸挽棠也跟著立在旁邊。

畢竟，可沒有蕭翀光在這裏忙活，她這個做妃嬪的在一旁歇著的道理。

服侍蕭翀光穿衣的時候，誰也沒發出半點聲音，陸挽棠也是同樣。

隻是送蕭翀光出門時候，陸挽棠這才輕聲說了一句：“陛下別忘了用早膳。”

上萬早朝，蕭翀光才能用早膳。有時候時辰耽誤了，就索性等到中午。

以往這話，蕭翀光隻有在孫皇後那兒才能聽見，可現在猛然一聽見，雖有些意外，卻並不反感。

蕭翀光心情頗好的“嗯”一聲，算作回應，這才匆匆離去。

蕭翀光大約是昨兒晚上睡得好，所以今日神清氣爽，這才會如此和氣。

陸挽棠送走他，自己則是去孫皇後那兒請安。

今日，剛好就是大朝會的日子。

蕭翀光昨日留宿在陸挽棠這裏的事兒，自然也是不少人都知道了。

孫皇後更是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陸挽棠一過去，孫皇後就含笑看她，而後提了一句：“接下來就好好歇兩日罷。”

雖說看著陸挽棠氣色還不錯，可......

陸挽棠有些尷尬，不敢和孫皇後對視：“昨兒夜裏，陛下就是在妾身那睡了一覺。沒叫人服侍。”

這話可夠明白了，她相信孫皇後應當是明白的。

而且孫皇後必定會失望和納悶。

但是陸挽棠可不打算解釋。

所以，麵對孫皇後疑惑時候，陸挽棠隻是害羞低頭，什麼都不說，隻用小女兒的嬌羞應對。

孫皇後想著回頭再問問魏葉，便也沒多問。

又想，不管如何總算是對這麼個人有印象了，接下來侍寢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最後她也沒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