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齋裏,也不知道碎了多少茶盞瓷器。
安老爺雙目赤紅若火,指著安正勳的手,因怒氣而顫抖著。
“你、你你......”
聲音低沉沙啞,還染上了一層了氣喘,可卻再不知要說什麼!
他能說、能問、能罵的,都已經已盡然說了、問了、罵了!
甚至也打了,砸了。
可這孽畜就是不開口!
站在一旁的安正琮看著自家弟弟滿身的水漬茶葉,臉上赫然還有幾個巴掌印,又見自家父親胸口急劇的起伏著,倒不好再不出聲。
“父親,明日叔父、姑母、族中長輩還要前來,不好不讓二弟出麵。叔父和姑母是自家人,自是不會說長論短,可旁人就不好說了!”
聽了大兒子的話,安老爺竭力壓抑自己心裏的怒氣。
“再者,兒子瞧著沈家留下來的兩個舅老爺和舅奶奶不是個善茬,指不定明日還要怎樣胡攪蠻纏。所以兒子覺得即便是要懲責二弟,也得當著沈家兩個舅老爺和舅奶奶的麵,免得他們沒見著,還覺得父親是有意包庇二弟!”
一想到沈家那兩房沒眼色的,心中又氣結難耐!
“他們敢!”
安老爺嘴角緊抿,眼角的紋路一下子便鋒利了起來。
“父親,自古以來,商人便是奸猾狡詐的很!他們若沒有依仗,自是不敢狂妄。可他們怕也能猜到,眼下父親忌憚姚侍郎!如此,他們自然有恃無恐!”
這話便是掐住了安老爺的七寸。
若不是姚侍郎,他也懶得去管二兒子這些糟心事!
眼下沈家若真的鬧起來了,確實棘手的很!
一想到惹惱姚侍郎會有的繁難,霎時,安老爺的心中胸口,似是被人堵上了一團棉絮,一時間氣血窒礙不順,隱隱有氣怒攻心之象,眼前陣陣發黑。
就在這時,安正琮又開口道:“兒子有一辦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安老爺捏了捏針紮似疼痛的頭,坐在到椅子上,抬手便要端茶,借著茶水壓下心裏的焦躁煩悶。
可桌子上哪還有茶盞!
安老爺愈加心煩意亂。
安正琮見此,忙上前低聲將自己想好的主意說了出來。
待聽完他說出來的最後一個字,安老爺臉上的心煩氣躁,已然不見。
父子兩人一番商榷後,便招了一個小廝進來,叮囑了幾句後,便讓那小廝速速離去。
小廝離了霽月齋,便去了馬房,而後騎馬從後門策馬而去。
如此,安老爺這才如釋重負。
可目光一落到二兒子身上,就覺得氣恨難消,便罰了安正勳去跪祠堂。
安正勳被人押去了祠堂,看著供桌上搖晃的燭火,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似是不屑嘲諷,又似是悲涼無力。
他的好父親和好大哥,當著他的麵,就算計他,真當他是個傻的嗎?
這真的是他的父親和大哥嗎?
怎麼連一個他養在外麵的女人都不如!
之前家中護院去婁門巷綁他,秋霜玉母女兩人對他的愛護,生怕護院會傷到他,一個弱女子,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就那麼與護院起了爭執。
想到這裏,安正勳的麵上才染上了幾分溫度。
父親和大哥平素裏總是自詡不凡,一向瞧不起他。
他確實在心智上鬥不過他們,可是他不怕把事情鬧大!
明日他就要將事情挑開來說......
一夜再無他話,轉眼便是第二日。
北明朝的規矩,成親第二日,新進門的媳婦要與夫君早起,先拜見公婆,然後祭拜祖先,而後還要給夫家長輩敬茶,最後一大家子的人才坐在一起用早膳。
一家子都心照不宣,對於昨日發生的事情閉口不同,仿似沒發生一般!
氣氛倒也和睦!
然而,安正勳卻在飯桌上,高呼要迎玉娘進門!
氣得安老爺的一張臉,當場就掛不住了!
命人將安正勳押去了祠堂,叫了沈氏後,又著人請沈氏的兄嫂去祠堂。
安正琮和安正暉兄弟兩人則是留下招呼長輩。
安秀錦本欲跟著一同前去,奈何小江氏卻是拉住了她,坐在鐵力木床身紫檀木圍子羅漢床上。
“你這個小人兒,真真是操碎了心!”
小江氏用指尖點了點安秀錦的額頭。
這般親昵的動作,讓在場的其他人看了,心中不免暗暗起了一些動蕩。
還來不及細想,便聽小江氏又道:“你祖父一向獎罰分明,眼下是要在你兩個舅舅和舅母麵前,責罰你父親,好給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個交代!”
“至於外麵那個歪門邪意的,你就更無須擔憂了!依你祖父的性子,別說她生的是姐兒,即便她生的是哥兒,也無任何進安家大門的可能!”
說罷,她又看向坐在右下首的新入門的三兒媳婦姚氏說道:“三媳婦,昨日你受了驚嚇和委屈,不知夜裏睡得可好?”
姚氏自小沒了娘,雖說有祖母護著,但總是在繼母手裏討過幾年生活,所以自是明白小江氏看似在與安秀錦說話,實則是在說給她聽的舉動。
不過是借著寬慰安秀錦的由頭告訴她,安家絕不會有寵妻滅妾的事,讓她明日回門的時候,勿要在爹爹或祖母麵前多舌罷了!
姚氏心中苦笑:婆母這是多慮了!
且不說明日她是否能與爹爹私下裏說上話,單單祖母就在出嫁前勸誡過她,勿要幹涉安家其他人房中的事,還說安三郎是個可靠人,隻需與安三郎好好過日子就行。
想了想溫文爾雅,風姿皓軒的夫君,姚氏的眉目便愈加舒展開來了。
昨夜夫君怕她多想,便與她細細說了家中的事務,特別是二伯哥的事情。
而後還向她指天發誓,日後絕不會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
當然了,最後的洞房花燭,夫君也甚是體貼憐惜,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就會如那琉璃人一般碎掉似的。
思此,她嬌羞地低下頭,“回婆母的話,兒媳睡得甚好!”
小江氏見她氣色紅潤,眉目中透著歡喜,自是十分滿意。
複又繼續與姚氏話起家常,一副婆媳和睦親愛的姿態,卻是將坐在左下首的甘氏給忽略了。
甘氏緊緊攥著手裏的帕子,一口銀牙險些被咬碎。
深沉的目光不自覺地,便看向了站在小江氏身邊的安秀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