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風沙尚未來得及撣去，鐵甲凝血，猶自寒冷。

易衡覺提著頭盔進帳，汗水未幹，鬢發微亂，鐵甲摩擦著佩刀沙沙作響，沉沉目光落到床上女子身上。

不需要人回應，他對上葉瓏詢問的眼神：“放心，我們贏了。”

末了，又添了句，“醒了就好，好生休養。”說完便掀起簾帳離開了。

前後不過一息的時間，來去皆匆匆。

“小侯爺還是關心葉姑娘的啊。”陸士奇說著，帶著別樣的感慨。

一旁的許彥津撇過頭，卻也不置可否。

葉瓏當他們是誤以為自己不識好歹，開口道：“畢竟三軍重擔在身，能百忙之中過來看望已經是有心了，倒是我的不是，讓你們操心了。”

“我倒不怎麼操心。”洛霜禽嘿嘿一笑，語氣意味深長，“畢竟我是千機門徒，百算無遺哦~”

贏了，所有的事都顯得格外順利。

易衡覺當夜便修書一封，加急發往京城。

翌日，朝時，皇帝收到文書，龍顏大悅，將大勝的喜訊昭告天下，並禦筆親令：由三軍總帥易衡覺代帝行受降事宜，並於下月率軍回京，獎率三軍。

易衡覺收到詔書時已是深夜，李伏昆將聖上親筆書信送來時他剛吹滅帥案前的燈火。他站在帳外，就著月色看完，並無特別喜悅，隻是重重地歎氣。

李伏昆自然知道好友為何歎氣，對他而言，邊關安定了，又該回京麵對朝政了。

“何文忠自盡了。”他說。

“易弩白日已經告知過我了。”易衡覺揉了揉眉心，語氣淡淡。

“他兒子倒是慫，被你抓住後該說都說了，隻是都無大用，想來他們背後的人隻有何文忠知道，所以才自盡來保全那人。魏督軍與他們也脫不了幹係，雖說沒了督軍鉗製你才能速戰速決，但為防有人拿督軍之死大做文章，你要早作準備。”李伏昆提醒道。

易衡覺沒有說話，這些他自然都明白。

朝政、邊關、還有家族，萬事纏身，樣樣離不得他。

十年了，沒哪日不是這麼過來了。

“能回去就好。”他最後說。

不知哪個營帳外，有人吹起胡笳，聲音回蕩在幽夜長空。

李伏昆聽出來：“是《折楊柳》。”

聲音蕭瑟，曲調蒼涼。

萬裏青天，姮娥何處，駕此一輪玉。

沒人不想家。

易衡覺凝神傾聽，良久，重回案前點燃燈盞，鋪平紙張，研墨執筆。“把金奴帶來。”他對李伏昆說。

金奴就是他豢養的信鷹，因雙眼金色，取名金奴。李伏昆明白，他此刻要金奴是要給京城那邊寫信。

墨研好了，狼毫飽蘸墨水，正要落筆，才發現心中千言萬語，卻寫不出一個字。

許多事，不必讓親人知曉。

最終，隻留下寥寥數語。

轉送定業侯府：不日回京，問母親及胞妹安。

易衡覺動作很快，收到詔書第二日便著手赤勒受降及守軍留駐和大軍回京事宜。全軍歡呼，領命後各自回營忙碌，每人臉上都透著喜氣。

唯有葉瓏和受了傷的黃老將軍最為清閑。

葉瓏前來拜訪時，黃老將軍正因傷病不能親去納降而與親兵發脾氣。

她笑著說“三軍中您與我為閑人”，又戲稱兩人為病友，幾句話下來，逗得老將軍放聲大笑。

經上次營門射旗，黃老將軍對葉瓏算是高看了一眼。後來又聽李將軍講述她與侯爺合謀抓細作不惜以身犯險，更是令他刮目相看。

再加上得知細作竟是身邊的將軍何文忠，那份震驚和後怕更是轉為對眼前女子的欽佩。

笑畢，黃老將軍問：“葉姑娘此時不會是專程前來逗老夫一笑的吧？”

“老將軍說哪裏話，隻是晚輩有些事想請教您。”

“哦？何事？”

“想請教您，軍營裏可有好的鐵匠，我想打一兩件武器。”

黃老將軍爽朗道：“這有何難？左右無事，老夫同你去！”

親兵還想說什麼，黃老將軍怒道：“老夫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連走兩步都不行？”

葉瓏笑了笑：“放心吧，老將軍由我照看著不會出事。”

畢竟她救活許彥津的事情軍營裏都傳遍了。

親兵舒了口氣，拱手道：“那就有勞葉姑娘了。”

離鐵匠住的地方還有一些距離，兩人邊走邊聊，葉瓏喜歡老將軍爽朗個性，聊得愈發投機，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葉姑娘，就是這處。”

葉瓏挑開門簾進去，一股熱浪撲麵而來。數九寒天，裏麵的夥計都光著膀子，正圍著通紅的爐火錘打鐵坯。

一名中年工匠見到黃老將軍，忙迎上來，拱手道：“老將軍別來無恙，可是有活叫小人做？”

黃老將軍搖頭，手臂指向葉瓏：“是這位姑娘找你。”

葉瓏也不管工匠神色如何驚訝，直問：“你們最好的鋼是什麼？”

老板見她神色認真，回道：“還有些百煉鋼。”

葉瓏沒說話，她要做的是醫療器械，一來可做手術刀用，二來可用防身。百煉鋼雖也不差，但離她要求還差一些。

工匠見她不語，又見後麵老將軍正怒視自己，心下有些打鼓，試探問：“不知姑娘要做什麼？小人這還剩些隕鐵，隻是太小，或許不夠姑娘用。”

“隕鐵？”葉瓏眼前一亮。

經過上千度高溫灼燒的隕鐵自然好過古代的人造鋼。

工匠以為她不滿意，正要說話，葉瓏卻從懷裏掏出一張圖紙。

“這個，能做麼？”

工匠打開，是一把柳葉形狀的小刀，手裏的隕鐵用來打造它，綽綽有餘。

“好說！姑娘還要些什麼？”

還要什麼？葉瓏撓撓鬢角，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隕鐵什麼顏色？”

“深絳色，還有流光呢！”

“那就幫我打兩柄簪子吧，不用什麼花飾，素的就行。”

見工匠點頭，葉瓏彎起嘴角，從懷裏摸出最後一點銀子，放在桌上。“這點夠麼？”

工匠神色有些為難，葉瓏會意：“那這些就算定錢，我下次來再補上。”

畢竟餘下的金葉子她昨天全給了客棧掌櫃作為賠禮，餘下的這點銀子還是她找洛霜禽要的。

雖說錢都是她給的，但既然已經送了人，她也不好意思向霜禽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