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引訕訕跟在了常玉身後,剛走進籬落小院,常玉轉身一耳光打在了她臉上,結結實實一個巴掌。
“混賬東西你是要氣死我嗎,我讓你走得遠遠的,你怎麼又跑回來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那些家丁。”
常玉氣得瑟瑟發抖,阿冬連忙扶住她到一邊的石凳上坐下,不停給她順背,但她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蘇引捂著臉擰著眉沒吭聲。
她本來是不想回來的,但雲破曉堵在哪兒她還能跑得了?
即便她會格鬥,可忽然來到這個世界懵裏懵懂還是謹慎為上,不能樹敵,尤其是雲破曉那種人。
常玉指著她顫巍巍道:“你說,你什麼時候習的武,我怎麼不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習武做什麼?”
蘇引找了個很蹩腳的理由:“孩兒前些年無意中撿了本武林秘籍,就偷學了些,尋思以後可以保護娘親來著。”
“......你這孩子!”
常玉一怔,眼圈倏然就紅了,哽咽道:“不過就是被打幾下......咳咳,有什麼了不得?現在可好,她們知道你會武還不得被逼去參軍,咳咳......”
劇烈的咳嗽令常玉沒辦法把話說完,她急忙扯出手帕捂著嘴朝廂房走去,步伐也踉踉蹌蹌。
蘇引猶豫著跟了過去,才發現這個房間比她那間更破。
桌子和衣櫃都沒有,衣服就疊在了床頭邊。破舊的梳妝台上一副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哪裏還有曾經花魁的樣子。
常玉坐在床邊咳了很久,隨後把手帕捏成團,斜靠在床邊直喘氣。一股陰鬱之氣在她眉骨間流轉,整個人就顯得死氣沉沉。
蘇引依稀看到那手帕浸出些許血跡,不由得蹙眉:“娘親可是風寒了?怎麼咳得如此厲害?”
“無妨,老毛病歇歇就好。”
“哦,娘親可要注意身體!”
蘇引信以為真,學著古裝劇裏的姿勢給常玉鞠了個禮,寬慰道:“娘親別生氣,有道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參軍一事總有辦法解決的。”
其實她已經答應雲破曉去參軍,怕是推脫不得,隻是得想個辦法來說服常玉。
“也是為娘害苦了你,若不讓你女扮男裝,以你琴棋書畫的造詣,定是這京都城第一才貌雙全的女子。我出身風塵,身份卑微,可你不是,你是司馬府的小姐,將來是要嫁好人家的。”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常玉自己過得淒苦,到時候對女兒寄予厚望。
她當初可能沒仔細考慮過,在這樣一個時代,男兒身想要恢複成女兒身再嫁入,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蘇引心頭唏噓不已,溫聲道:“娘親別想那麼多,七兒還小不急著嫁人,還想多陪陪娘親呢。”
常玉頓時悲從中來:“原本我想著這一兩年就去跟你爹爹說明你女兒身的事兒,現在這一鬧大夫人定不會善罷甘休。她為人狠厲,睚眥必報,二夫人又是個牆頭草,愛搬弄是非,唉!”
“對不起娘親,是我疏忽了,我會處理好這些事。您好生養著身體,別太擔心了。”
“為娘怎麼能不擔心呢,你爹爹隻顧著當官,宅子裏大夫人一手遮天。我若哪天走了,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啊。”
常玉說著拉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又道:“七兒,大夫人那邊你記得好生去道個歉,不管她再罵你打你都千萬不要還嘴,聽到沒?”
“嗯!”
“我有些累了,你也去歇著吧。回頭等你爹爹回來我去跟他說說參軍一事,若是能在陛下麵前求個情,那便不用擔心。”
常玉說著擺擺手,仿佛累及了似的躺在了床上,重重吐了一口濁氣,那眉骨間的病態好像更濃。
蘇引默默退出房間拉上門,看到阿冬在院子裏站著,便招到跟前問道:“阿冬,夫人之前可是生了什麼大病?”
“她在月子裏落下癆病,這一兩年病情尤為加重,已經——”阿冬一頓,猶豫著道:“已經入了膏肓。”
“癆病?”
蘇引心頭狐疑,這玩意兒不就是肺結核麼?她記得這個病初期還好治,但如果拖到中晚期那就無力回天。
於是她又問道:“這個病早前也不是不能治,怎麼不早點兒治療?”
“早前我還沒入司馬府,聽夫人說前些年她傷風感冒看醫生,說身體虛要補一補,大夫人聽說了就經常派人送來羹湯給夫人補身子,卻越補越不好,後來就時常咳血,府上的人怕傳染都躲著她。”
大夫人經常派人送湯羹?她那樣強勢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對常玉好呢,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蘇引沒說開這事兒,不露聲色地問:“那後來呢?”
阿冬瞥了眼常玉的廂房,猶豫著道:“公子,有個事兒夫人一直不讓我說,你可千萬別去問夫人。”
“嗯?”
“當年我爹爹去世後,是夫人把我買進了府,我自小跟著師父學醫,當時就發現夫人氣色不對,有點兒像是中毒。”
“中毒?”
蘇引想起了大夫人常送的湯羹,若是常玉自己沒有接觸如何毒藥,那湯羹就是最刻意的存在。
阿冬點點頭:“我便為夫人把了下脈,確定她是中了一種慢性毒。這毒一開始應該在表皮,最後再入侵心脈,但我才疏學淺分析不出來這是什麼毒。”
“既然知道中毒,為什麼不治?”
阿冬歎了一聲:“夫人已經毒入心脈無法醫治,加上咱們院子裏的月錢本就不多,她也舍不得花錢。說你終究要嫁人,得給你存一些嫁妝,素常不必要的開銷就都省了。她犯病時都忍著,實在撐不住了才讓我去抓藥,還偷偷的不讓你知道,也不準我告訴老爺。”
“為何?”
“夫人身子骨弱早就不能伺候老爺,慢慢也就失寵了,她擔心說出去老爺非但不信,還要責備她妖言惑眾。”
這真是個渣男!
蘇引心頭忽然對這籬落小院的一主一仆生出了幾分憐惜,她覺得不能讓她們再被欺負下去。
人一旦跪久了就站不起來,所以不能讓她們跪著。
少頃她說道:“阿冬,備些熱水我洗個澡,換身衣服去見那個渣——爹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