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兒。”
楊大伯湊了過來,臉上帶著笑容:“雖說嫁了人,可你依然姓楊,是咱們楊家的姑娘,以後多去大伯家裏走走。”
這是聞到甜味了?楊夏茉嘴角一勾,突然聽到幹娘咳咳兩聲,霎時臉上一僵:“嗯,好。”
楊大伯滿意的走了,楊夏茉無奈的轉身抱怨道:“幹娘,你幹嘛要我答應啊?剛才可是您罵他們罵得最凶!”
王大娘點點她的腦門:“要麼說你就是個傻的,我罵怎麼了?你沒罵不就成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你頂了他,名聲還要不要了?許小哥是個讀書人,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楊夏茉突然想起許存芳那隻受傷的手,乖乖閉上嘴不再爭辯。
幹娘說的對,名聲很重要。
而且既然想要許存芳走科舉的路,那就更得有個好名聲才行。
楊家那邊嘛,他們敢出招,她就接招唄。
沈大人的問話很快就結束了,楊夏茉敢打賭,除了從齊嫂子那裏得知杜高升來過,和中午時分胡同裏有聲慘叫之外,他什麼信息都得不到。
她楊大俠的手腳,還是很利索幹淨的。
沈令時離開後,楊老婆子還想說點啥,卻被楊大伯強行帶走了。
“娘,以後要對茉兒姐弟好一點。”
“啥?”楊老婆子差點跳起來:“憑啥?”
“憑什麼?”楊大伯笑得很冷:“你沒看到沈大人在幫他們撐腰嗎?”
楊老婆子自然看到了,可是她不甘心,嘀嘀咕咕的:“也就這一時半會兒的,人走茶涼,以後沈大人還會不會記得有她這號人都......”
“娘!”楊大伯厲聲喝止,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起碼在他的盤算實現之前絕對不行!
他深吸一口氣:“娘,我當了十幾年的書吏,也該往上動動了。茉兒那裏我還有用,你要是壞了我的事......”
話裏威脅的意味毫不掩飾。
楊老婆子打個冷顫,忙不迭聲的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壞你的事的!”
楊大伯又警告的瞥了一眼楊小弟兩口子,楊老婆子更是一個激靈:“秀兒和小紅我也會替你看好的!”
同時心裏那點小主意也徹底沒了。
至於楊小弟和張小紅,在楊大伯的威壓下,像兩隻鵪鶉一樣縮著,吭都不敢吭一聲。
一切塵埃落定,其他人都回家之後,楊成越一改人前的乖巧模樣,像是剛出籠的狗子,滿院子裏撒歡。
倒是許存芳,有些蔫蔫的。
“怎麼,那縣官嚇唬你了?”
問個話而已,就嚇成這樣了?楊夏茉陰暗著揣測著,難不成那縣官也對他動刀子了?
許存芳搖搖頭:“沒有,沈大人隻是普通的問話,沒用別的手段。”
說完停頓了一會兒,又感歎道:“沈大人是位好官。”
楊夏茉挑眉:“所以?”
許存芳整個人都塌縮在椅子中:“可是我撒了謊,而且......”
楊夏茉明白他未說盡的心思,不管杜高升主仆是不是罪該萬死,對他來說,那就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讓他昧著良心的幫她遮掩,的確是為難他了。
想了想,她決定告訴他一些事實:“杜高升手上有47條人命,杜有財有9條。”
“怎麼可能!”許存芳大吃一驚:“五十多條人命,絕對是驚天大案!朝廷怎麼會不知道?”
楊夏茉嗤笑道:“朝廷不知道的事多了。”
許存芳沉默了,是啊,多了去了,就像朝廷不知道楊夏茉殺了人,不知道他被扣了野種的汙名一樣。
楊夏茉拍拍他:“你們讀書人不是有句話,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嘛,等你發達了再為世間主持正義吧。”
說完,楊夏茉有些得意,她引用了名言名句誒,顯得多有學問誒!
“不對!”許存芳說道。
“什麼不對?”楊夏茉不明白。
“這句話不對!”
楊夏茉沉默,這可是千古名言,哪裏不對了?
半晌兒以後,許存芳又苦笑起來:“其實是對的,這不是懦夫的推脫之言,而是生而為人,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可是它又說,妥協不要緊,但不要把心底那點熱血全丟光了。”
嗯,他說得倒是通俗易懂,就是她沒感覺到有什麼共鳴。
她和他好像從來不在同一個頻道上,除了她亮刀子的時候。
許存芳抬起頭看著楊夏茉:“我知道你隻是看起來凶,但其實是個心善之人。隻是蒼天在上,王法在前,今日我的妥協也不知是對是錯。”
凶?楊夏茉:......好吧,看在你都到了自我懷疑的份上,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那就等你夠老、夠功成名就的時候再回頭看看今天對不對吧。”
她覺得,自己這個建議真是貼心極了。
她果然是個做大俠的材料!
殊不料,許存芳居然很認真的向她請教:“可我現在很糾結,很難過,怎麼辦?”
楊夏茉笑了,一拍手:“這好辦,讀書啊!那個你們不是常說,讀那什麼曆史明智,讀那什麼知道道理什麼的麼。”
許存芳皺眉,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想說的是: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吧?”
楊夏茉忙說:“就是這個!”
好像有點不一樣,不過差不多就得了。
許存芳搖頭:“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
楊夏茉擺擺手:“你明白就好。反正你要是還想不通呢就去讀書,要麼讀明白了,變成個通達智慧的人;要麼讀傻了,變成死讀書讀死書的書呆子。兩條路,都解決問題!”
“那要是讀不明白,也讀不傻呢?”
“笨,那就繼續讀!去去去,現在沒什麼事,你趕緊讀書去!”
楊夏茉可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她不過想引用點名人名言而已,結果才兩句就露了怯,這感覺很不美妙!
許存芳倒是聽話,站起來就往書房走,末了突然回身,麵上帶著豁然開朗的笑容,看得楊夏茉一懵。
這家夥隻是到了書房門口,書的邊都沒摸到,就想通了?
許存芳很鄭重的對她說:“家父生前最恨死讀書、讀死書,經常告誡我莫要成了不知俗務的書呆子。所以,便是一時想不通,我也不會讀成傻子。”
他說完,瀟灑的轉身離開,頗有些君子之傲骨。
楊夏茉沉默了一會兒,後知後覺的悟了,他這是讓她莫要小瞧他的意思嗎?
嘁!
此時楊夏茉也不好受,她還勸他呢,她才更需要人安慰好不好!
打開係統,她把今天原主疑似存在的事告訴丁巨俠,然後問他:我怎麼會有原主的感情呢?我不是被係統坑了,拿我來成就她?最後她活了過來,享用我的成果。我煙消雲散了,或者被關在她的身體裏永世不得超生?
難得的這次丁巨俠沒有嬉皮笑臉的逗她,反而簡明的回複了她:第一,相信係統;第二,你成長了,可喜可賀!
楊夏茉:......沒看懂。
算了,不懂就不懂。
許存芳不明白,她讓他去讀書。
現在她自己不明白,那就去殺人好了,又有積分又有賞金。
她拉開係統地圖,上麵一個個紅色的小點就是係統標注的紅名惡人,紅色代表他們身上背人命,就像是遊戲裏的人形怪一樣——每個都能爆出來一地的積分和金子啊!
楊夏茉手指點點,先做哪一個呢?
叮咚!
丁巨俠又發來消息:小茉莉,我知道你腦容量不夠,看不懂哥的話。哥建議你,想不明白就去殺豬吧!
糟糕!
顧不上生氣,楊夏茉跳起來就往外跑。
她猛然想起來,今天她還沒有喂豬!
要是掉了膘,那可都是她的錢啊!
許存芳從窗戶裏探出半截身子:“你幹什麼去?”
“我去喂我的豬!”
“我早上喂了!”許存芳喊道。
楊夏茉猛的一個急刹車,轉身又跑回來,笑眯眯的問他:“你什麼時候喂的?我怎麼不知道?”
許存芳無奈:“你早上光顧著擦你那把刀了!”
說到刀,她的視線落在他纏著布條的手上。
她有些不解:“今天你為什麼要用手捂刀?”
明明他那麼害怕那把刀,怕得都有心理陰影了。
許存芳無奈:“那個時候心急,也沒想到更好的方式。”
楊夏茉走過去,隔著窗戶跟他對視:“怎麼好像突然這麼向著我?你不是不想娶我的嗎?我要是出了事,你不正好有借口休妻走人了嘛!”
“不許胡說!”許存芳斥道。
他歎口氣:“你不要多想。我不是不想娶你,隻是身無長物,求生艱難,不想拖累任何人罷了。
但是既然我們已經成親了,就要互相扶持的過下去。而且,我豈能讓你背上被休的汙名?
我告訴過你,夫妻乃是一體,此生共榮共辱。
所以今日雖然有違我自幼所受的教導,可我選擇和你站在一起,並不後悔。”
楊夏茉愣了一下,嘖嘖搖頭:“我相信你說的是真心話,人要有立場有陣營也是對的,不過有些話卻是錯了。”
“哪些錯了?”許存芳問道,但心裏不以為然。
“對世間人事認知的一致和共同的經曆才是認可和接受彼此,也就是你說的‘一體‘的基礎,而不是一紙婚書。”
說完,楊夏茉也很瀟灑的轉身就走,然後又學他之前的樣子回身一笑:“你剛才說的,頂破天叫做責任而已。可是責任這種東西,太虛了。”
許存芳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一時竟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