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雖然原生家庭已經恍若隔世，畢竟已經刻在了骨子裏，看著那孩子，她總覺得好像見到了當初孤兒院看到的那些孩子，他們的命運，如果當初有人幫一把，會不會有所不同。

更何況，看看這快要深過腳踝的積雪，這樣的天氣，好好的都能凍出個好歹，若是體弱多病的，還不知道能不能挺的過去呢？

自嘲，她什麼時候也這麼婦人之仁了？難道是跟那些熱心於公益事業的人待久了，被傳染了。

叫了香芹，直接帶上人往那楚霆家走去。

一間比茅廁大不了多少的瓦房，木板搭成的床上躺著一個麵黃肌瘦，瘦骨嶙峋的女子。

單薄的棉絮都結塊的被褥根本就起不到保暖的作用，宋雪看著都覺得冷。

一碗熱水是楚霆剛給他娘端上來的，不遠處的角落裏，一個火盆算是僅有的溫暖。

“香芹，去請個大夫過來。”看著床上女子掙紮著想要起身，宋雪搖了搖頭，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讓她不要動。

“謝謝小姐。”楚霆聽到宋雪讓人請大夫，噗通就跪倒了宋雪跟前。

“你有什麼打算？”沒去看女人，宋雪隻是問跪在地上的楚霆。

其實算來，宋雪不比楚霆大多少，同樣的消瘦，宋雪身上的衣服隻比楚霆保暖些，唯一的區別就是宋雪那雙眼睛，沒有少女該有當天真和無知，看著那眼睛，或者是別那眼睛看著，整個人會不自覺的平靜下來。

茫然的看著宋雪，在看向床上的女子，楚霆有什麼打算？

他有什麼打算？

整日裏就為了生計折騰，為了娘努力，他能有什麼打算？

“好好想想，想好之後再告訴我......”沒有催促，也沒有引導，她隻是提出問題。

“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以後這膝蓋不要隨意彎曲，雖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但是即到要跪下，那也得有跪下的收獲，而不是無目的的去跪，那樣沒有意義的。”宋雪彎腰扶起他，話不好聽，可是此刻的楚霆似乎也不需要什麼好聽的話語，他要的是希望， 一份讓他能夠寄以生存的希望。

一旦他過了這個坎，他此生必定會有所獲。

“小姐......”楚霆看著扶起自己的纖細雙手，看著還有些稚嫩的容顏，他居然在她的眼裏看到了理解，沒有那種讓他避之不及的同情憐憫，也沒有讓他深惡痛絕的鄙夷嫌棄，他就是他，而不是眾人眼裏的那個他。

“小姐，大夫來了......”隨著香芹炸呼呼的聲音傳來，一個老大夫跌跌撞撞的進了屋子。

老大夫看著眼前的宋雪，凝神打量了一遍，不久之前他還為宋雪號脈診斷，自是知道宋雪已經好轉，今天一見，已然和正常人沒啥區別。

究竟誰幫她看好的？

壓下心中的好奇，為床上的女子診斷，其實不用看，這楚姑娘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之所以纏綿一口氣，也隻是不舍還年幼的兒子。

“大夫，你照實說吧。”宋雪看出了大夫的凝重和為難，這樣的情形，開方子也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

“夫人已是油盡燈枯。”大夫看著似乎含有期待，但是又複雜莫名的楚霆，道出了事實。

沒有他想象中無法接受的反應，楚霆麻木的表情上有種解脫，隻是看向床上的女子，眼神讓人心疼。

“多謝大夫冒雪前來，該多少診金，過後我讓人來付。”宋雪看向老大夫，雖說沒開方子，但是不能讓人白跑不是。

“小姐客氣了，老夫也隻是跑跑腿而已，小姐沒什麼吩咐，小民告辭。”老大夫那會要宋雪的診金，再說這宋雪為楚霆母子出頭，本是善事，老大夫行個禮就走了。

“慢走。”宋雪目送他離開，這才走到床邊，看著床上正看著楚霆滿懷慈愛的眼神，什麼樣的力量能夠支撐她一個弱女子，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生下來路不明的孩子，還撫養他長大？

“你時日不多，可有要交代的？比如他的身世什麼的？”宋雪的話一出，女子的視線終於轉到了宋雪身上。

“楚兒，你出去，我和宋小姐說兩句。”伸出手，直到宋雪捂住她的手，楚姑娘這才吩咐楚霆避開。

楚霆聞言轉身出了屋子，任由撲麵而來的寒風雨雪清打他心中的陰霾。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宋雪已經在叫他進去，他看到的就是他娘釋然的輕鬆，以及眷戀不舍的慈愛眼神。

唇瓣動了動，想說什麼，但是已無力，隻是顫巍巍的把楚霆的手放到了宋雪的手中，托付意味已然明了。

“你放心吧，我會護著他的。”宋雪的話一出，楚霆隻覺得全世界都停滯了，懷疑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的看著身邊的女孩子，再看看捂住自己的哪雙手。

她什麼意思？她會護著他的，多簡單的一句話，可是看著那淡然的容顏，偏偏比多少承諾和言語讓他相信，她會護著他。

從此以後，他的人生裏也有人護著他了。

最後的時光是靜謐的，也是溫暖的，宋雪站在角落那快要熄滅的火盆旁，努力的想要從那火盆汲取溫暖，楚霆跪在他娘的床邊，握著那沒有什麼肉的皮包骨的雙手，楚姑娘已經說不出什麼來了，隻是看著，努力的睜著雙眼，想要把兒子牢牢的刻在靈魂記憶裏。

火盆中一塊木頭發出了突兀的炸裂聲，也就在這個時候，楚姑娘永遠的閉上了雙眼，楚霆沒有哭，隻是幫她拉了拉被子，把手塞進被子裏，宛若她睡著了一般。

“香芹，你去找這裏的裏正，告訴他就說是我讓你去請他，楚霆的娘走了，有勞他安排人手過來處理後事。”專業的事情專業的人辦，宋雪並不擔心香芹一個小丫頭會叫不動人。

畢竟縣令千金隻此一人，別無分號。

借力是她前生學會最有用的方式，也是一個認成功路上很關鍵的因素。

宋思文身為一縣之長，廉潔清明，這是好事，但是也跟當地的富戶鄉紳有了距離感，他想成事會很難。

為官者，何為好官？何為懷官？

從何定論？

笑談史書都是成功人士撰寫的，如果不成功，就算真的是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會有誰知道，老百姓又有幾人能記得他。

人性都是涼薄的，健忘的。

在這王權社會，官就必然有官的優勢，仗勢為之也是為官之道。

當然，這隻是宋雪自身的總結，也是她處事習慣，善於發現自身優勢，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資源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