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奶奶不要我了

他捏的我好疼啊，我使勁掙開他的手，躲進了奶奶的懷裏。

隔著奶奶的衣服，我聽見那個七叔正在跟奶奶說話。

“人留下吧，我吃什麼她吃什麼。”

“七，七叔。”奶奶有點磕巴：“你收留這個孩子要做什麼呢？她才五歲，也幹不了啥活，啥也不懂.......”

“你們不是嫌孩子八字硬麼，我不怕硬。”

“可是，我看你這裏.......”奶奶四處張望著，我也從她懷裏往外看，在亮著燈的那個小屋裏，好像有個人在屋裏躺著。

奶奶一邊沒話找話，一邊拽著我往屋裏走：“你看你這屋裏亂的，我幫你收拾收拾吧！“

“別進去！”七叔吼了一聲，可奶奶已經拉著我走進了屋裏。

他的屋子很臭，飄蕩著一種死魚死蝦的味道，很難聞。

裏屋有一張床板，直接放在地上，床板上躺著一個小男孩，比我大不了幾歲，臉朝上對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他的臉煞白，嘴唇也是灰白完全沒有血色的。

與其說他是一個人，還不如說他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奶奶嚇了一跳，把我摟的更緊了。

七叔追進來，他很生氣樣子也很凶，把我和奶奶往外直推。

“走，給我出去！”

“那孩子是你兒子嗎七叔，他生病了嗎？你留下忍冬到底要幹什麼呢？”奶奶驚慌地問道。

“如果你不要她的話。”七叔把我們一直趕到院子門口，他一隻手撐著竹籬笆，弓著背，直勾勾地盯著我們：“你就把人留下，其他的不要管，如果你不放心就帶走，但是下一次再送來，我是不會收的!”

奶奶低頭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我趁機抓住奶奶的衣襟祈求她：“奶奶，不要，別把我送走，我不要留在這裏。”

我討厭這裏，我討厭這個七叔，也害怕屋子裏的小男孩，我不想留在這兒。

“我先跟你說好了，這孩子一身邪骨，一般人根本壓不住她，你留著她，你們一家人都會死的精光，你好好考慮考慮！”七叔陰森森的聲音漂浮在我頭頂。

奶奶看了我好一會，她眼角布滿皺紋的眼睛裏閃著淚花。

她忽然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把我用力一推，我往前踉蹌了幾步就跌倒在院子裏。

我磕到了膝蓋好疼啊，我好不容易爬起來，奶奶已經轉身向前方走去。

“奶奶！”我往前追了幾步，籬笆門忽然砰的一聲關上了，我使勁拉扯那個破破爛爛的竹籬笆門，可是拉了半天都沒拉開。

“奶奶！”我扯著嗓子喊:“帶我走，不要丟下我，不要！”

可是，奶奶穿著深藍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裹著濃霧的村口。

我的手指上紮了竹籬笆上的刺，膝蓋也摔破了滲著血，我從來沒有那麼疼過，也從來沒有那麼怕過。

爸媽死了，爺爺死了，奶奶不要我了......

我哭的停不下來，渾身都發抖。

那個七叔就蹲在我身邊繼續抽煙袋鍋，等到我哭的實在沒有力氣再哭了，慢慢停下來，他才把煙袋鍋往籬笆上一插，站起身來對我說：“跟我走吧！”

他推開竹籬笆門走出去了，我擦掉眼淚看著他，抽泣著：“去哪？”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往前走。

我回頭看看黑漆漆的小院，還有裏屋裏躺著的小男孩。

我心裏太害怕了，寧願跟著他，於是我就邁開腿跟了上去。

七叔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跟著，他左拐右拐，居然來到了一片墳地。

那裏漫山遍野都是亂七八糟的墳頭，有的有墓碑，有的連墓碑都沒有一塊。

我害怕這種地方，因為這裏很冷，冷颼颼的風直往我的脖領子裏麵灌。

雖然我也很害怕七叔，但他好歹算個活人，我緊緊跟著他，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他每走一小節路就回頭問我：“看到了什麼?”

我埋著頭搖頭，我隻看我的腳尖，啥都看不見。

忽然七叔捏著我的後頸脖把我的腦袋給抬起來，兩根枯瘦的手指捏著我的臉頰，我的嘴巴都被他捏的撅起來了。

“仔細看，能看到什麼？說！”

“我什麼都看不見！”我掙紮著哭出聲來：“我要回家，我要奶奶！”

墳場很大，夜裏很安靜，我的聲音在被風吹的回蕩在整個墳場裏。

哭著哭著，我忽然發現有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混在了我的哭聲裏。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

什麼聲音？

我抬起頭到處找什麼人在哭，可是看了一圈什麼都沒看到。

七叔用力抓著我的胳膊問我：“你看到了什麼，還是聽到了什麼?”

我還是搖頭，拚命搖頭。

最後，七叔氣急敗壞地把我又提出了墳場，扔進了他那個臭烘烘的屋子裏。

他丟給我一隻盆和一條毛巾，指著地上的小男孩對我說：“你來這裏不是吃白飯的，以後你要好好照顧他，給他洗臉喂他吃飯，什麼時候能看到那個整天在墳場鬼哭狼嚎的東西，什麼時候吃飯！。”

七叔說完就轉身走出了屋子，我手裏拿著盆愣愣地看著那個小男孩。

他走了一半忽然又折回來：“他叫小七，我叫戚老七，你以後就叫我七叔！”

這次七叔真的走了，我打了盆水戰戰兢兢地去給那個叫小七的男孩洗臉。

他雙眼閉的緊緊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很害怕，給他擦臉的時候把水弄了他一頭一臉，但是他完全沒有反應。

我不知道他得了什麼病，變成一個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