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忍冬,生於1999年陰曆九月九日的亥時。
我出生那天,村裏的算命先生柳瞎子揮著盲杖把我家木門砸的直晃蕩。
“這是百年難遇的極陰之時,災星轉世了,此女不祥,此女不祥啊!”
我爸說他故意找茬,連推帶搡的把柳瞎子趕走了。
卻不想柳瞎子一語成讖。
我剛呱呱落地,我媽媽就大出血,那時候村子裏隻有一輛汽車,還是村支書家的。
我爸隻能騎著三輪車馱著我媽去鎮上醫院。
然而下了一星期的雨,路上濕滑,三輪車打滑,我爸他們連人帶車摔下了山崖。
等我叔叔伯伯他們去山下把人找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摔的血肉模糊,早就沒氣了。
所以,我剛出生就成了沒爸沒媽的孩子。
村裏麵開始有傳言,說我是喪門星,是不祥之人,大家都讓爺爺奶奶把我給扔掉。
據說我還沒滿月的時候,爺爺一手提著裝著我的籃子一手拿著把鐵鍬上山準備把我埋了。
可是坑都挖好了也沒舍得,又把我給提回來了。
就這樣,我活了下來。
可村裏的人都怕我會給他們帶來厄運,叔叔伯伯他們也怕我,爺爺奶奶就把大我十六歲的哥哥交給大伯,帶著我搬了家。
我們搬出了村子,住在離村子不遠的山腳下的一個破廟裏,爺爺拾掇了一下,我們祖孫三個就住了下來。
廟裏原來供奉的是捉鬼的鐘馗,後來下了場大雨,發生了山體滑坡,廟給衝垮了,和尚都搬走了,這裏就空了下來。
這裏雖然環境不太好,冬天冷夏天熱,下雨天還漏雨,但是我還是在凶神惡煞的鐘馗雕像的腳下沒心沒肺地長大了。
在我印象裏,爺爺話不多,偶爾看到我會唉聲歎氣,奶奶每天做飯,洗衣服,很少給我笑臉,有時候我夜裏醒來,看見她捧著我爸爸的照片淚流滿麵。
我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奶奶不太跟我說話,但我知道他們應該是愛我的。
這裏的日子很清貧但很安穩,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直到有一天,有件事情打破了寧靜的生活。
這天,我在廟門口玩,有一隻小白貓跑了過來,平時這裏就我一個小孩,沒人跟我玩。
我很高興,我終於有了玩伴。
我和小貓在廟裏追逐打鬧起來,它在前麵跑,我在後麵追。
小貓跑到了供奉鐘馗雕塑的台子上,我用小石子丟它,結果它一跳就跳到了鐘馗的頭上,我怎麼喊它都不肯下來。
我一著急就爬上雕像去抓它。
誰知我的手已經碰到小貓了,可當我無意中推了一下鐘馗的腦袋,誰知道他的腦袋就從脖子上掉了下來,像一顆皮球一樣在地上咕溜溜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爺爺奶奶聽到動靜跑過來,見此情景他們都愣住了。
我知道我做了錯事,害怕的頭都不敢抬。
那天晚上,爺爺請了一個半仙來喝酒,奶奶做了很多好菜,也不給我吃。
我躲在門後頭聞著香噴噴的味道,肚子餓的咕咕叫。
爺爺幾杯酒下肚,臉通紅通紅,連眼睛都紅了,跟半仙說:“大師,您看這事情,有沒有的破?”
“哎。”半仙啃著雞腿,嘴巴吃的油光光的,直搖腦袋:“你這孫女身體裏聚集著極陰之氣,所有陰氣重的東西都喜歡往她身邊靠近,本來你們住在這鐘馗廟裏還能被鐘馗的煞氣給罩著,可是今天得罪了鐘馗,他不會再保著你們,大難臨頭了!”
半仙連酒都沒有喝完就走了,爺爺提著兩瓶酒和兩隻燒雞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半仙說的話我聽不懂,但他走了我很開心,因為我就能啃雞腿啃排骨了。
我立刻坐在桌子邊拿起雞腿,奶奶在一邊歎著氣,我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發愁,不就是把鐘馗的腦袋弄下來了嘛,又不是真的,隻是泥塑的雕像而已!
山腳下沒有路燈,隻有廟門口的屋簷下,掛著的一個連燈罩都沒有的光禿禿的燈泡照亮。
爺爺彎著腰駝著背,手裏提著的東西似乎很重,把他的背壓的更彎了。
忽然此時,爺爺身後出現了一個更加佝僂的身影,穿著老藍色的棉布長衫,腳上是一雙白底黑邊的布鞋,左手還提著一隻白色的紙皮燈籠。
風一吹來,那紙皮燈籠就在空中飄來蕩去。
他跟在爺爺的身後,爺爺走的快他也走的快,爺爺走的慢他也走的慢。
他就好像是爺爺的影子,但我知道,他不是爺爺。
“爺爺!”我剛剛張嘴,那個身影忽然向我扭過頭來.......
天很黑,我看不清楚他具體的長相,可那張皺紋像溝壑一樣深的臉,正在濃濃的黑夜裏麵對著我。
他好像還在對著我笑,慢悠悠抬起那條僵硬的胳膊,朝我招了招手,“過來呀,過來......”
那聲音又尖又細,好像在我耳邊飄,當時我太小了,還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我剛拿著雞腿的油乎乎的小手拽了拽奶奶的衣角,朝前麵指了指,“奶奶,爺爺後麵有人。”
我奶奶臉色立刻就變了,她把我抱起來,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帶進廟裏,用力關上了門。
那天晚上我沒吃飯就被奶奶拉上床睡覺了,我的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那麼多好吃的扔在門外喂蒼蠅了,真可惜。
爺爺半夜都沒有回來,奶奶慢慢地睡著了,我睜著眼睛,透過泛黃的蚊帳看著高高的房梁。
房梁是暗紅色的,有的地方掉了漆,露出黑褐色的木頭,上麵還結著蜘蛛網。
山腳下蚊子多,已經是秋天了,一到晚上蚊子還是跟轟炸機一樣直往屋裏鑽。
秋蟲在屋外唧唧唧地鳴叫著,涼風從破掉的窗戶裏灌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奶奶哼了一聲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我盯著房梁的眼睛都酸痛了,也翻了個身,麵朝著另外一邊。
這時,我聽到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了,隔著蚊帳我能看到一個黑影從門口走過來。
我以為是爺爺回來了,高興地正準備從床上爬起來,忽然,蚊帳的一角被掀開了,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他不是爺爺,而是今晚我在廟門口看到的跟在爺爺身後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