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與魏氏成了一樁婚事早就已經傳遍廣政城了,雖說這一樁婚事的成因未免實在是上不得台麵,但是兩家都是皇親國戚又有誰敢多說什麼。
魏霂當天下午便帶了十幾個將士進了城,但是實在不想回府去和紹王吵架,便在客棧裏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回了紹王府,帶上紹王妃好不容易準備出來的聘禮前去蕭國公府下聘。
可巧的是,有兩戶人家挑在了這一日下聘。
一家是魏霂,而另一家的來頭也不小,是當朝正一品司徒的嫡長孫段祁。
許多的百姓沿途圍觀,十車的大紅聘禮,策馬的少將軍英姿颯爽渾身上下充滿了陽剛之氣。護送聘禮的都是玄陵營的將士,這群真正在戰場上廝殺過的男人一個個都是威武俊朗,惹得不知多少姑娘少婦紅了臉頰。
紹王府在城東要聘的是城北的蕭國公府,而司徒府在北要聘的是城東的光祿大夫府。
兩支下聘的隊伍在升平街之前很理所當然的相遇了。
兩位高頭大馬的準新郎官對上,一文一武,一個是英氣逼人,一個是溫潤如玉,倒也真是賞心悅目。
段祁先微微一笑然後拱手道:“魏將軍大喜。”
魏霂也拱手回禮:“同喜。”
段祁微微頷首然後便策馬而過。
升平街寬敞,是容得下兩支隊伍一來一去而過的,隻是兩隻隊伍這麼對麵而過,這聘禮的多少就一下子被比較出來了。
“我怎麼看著司徒府的聘禮要比紹王府的多上兩車啊?”
“不是兩車,我特意數了,司徒府的聘禮足足比紹王府的多上了五車。”
“哎呀,雖然說紹王府的聘禮比尋常聘禮要厚了些,但是這偏偏撞上司徒府的聘禮,怎麼就覺得有的有點不是那個滋味······”
“不是說紹王府和蕭國公府這婚事是因為那什麼才成的嗎?我看八成是這魏將軍不情願。”
“我看也是,可憐蕭左相了,著實是委屈。堂堂宰相下嫁,夫家給的聘禮竟然還沒有一個散官之女得到的多。”
從軍之人的聽力自然是比較好的,路邊百姓的議論聲入耳,魏霂的臉色越來越嚴峻,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麼自家母親會為了聘禮這麼一件小事而急得哭了。
要是今日真的就這麼下聘,那是真的委屈蕭齡萓了。
魏霂猛地勒住了韁繩,胯下的戰馬穩穩地停了下來。魏霂身後的將士門也連忙停下了腳步望向魏霂。
“將軍,這樣子著實是委屈夫人了。而且我們也沒麵子。”許良欽策馬上前幾步小聲地和魏霂說道。
魏霂抿唇問:“下聘不能走回頭路。”就算是能夠回頭,紹王府也再湊不出五車聘禮了。
“唉,若是沒有遇到司徒府的,那這份聘禮就不算輕,但是······”許良欽無奈地搖了搖頭。
魏霂略一沉吟還是再次催動了馬兒繼續向前,先前那些年魏霂可以說是沒有想過要娶妻的,就是有想過到時候會隨便娶個女人傳宗接代,但是也沒有想過聘禮之事。更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因為聘禮不夠重怕委屈了未來夫人而焦慮。
要是早些年多攢點錢就好了,這一次隻能委屈蕭齡萓了。
不對,不能委屈,成親一輩子隻有一次,怎麼能夠在這唯一的一次上委屈自己的女人?
昨天覺得差不多了的魏霂現在滿心都覺得自己的聘禮就是一堆垃圾,根本就是丟人現眼。
魏霂突然又勒停了韁繩,就在魏霂勒停韁繩的時候,一匹快馬奔騰而來,馬上是一位舉著令牌的黃門侍郎。
“皇上急召,宣鎮北將軍入宮覲見!”
魏霂原本就難看的臉色更難看了,自己的聘禮和那個段祁的撞上矮了一等本來就覺得讓蕭齡萓委屈了,皇帝居然還在這個時候召見自己,這豈不是自己還都不能親自上門下聘,更加委屈了蕭齡萓了。
“皇命急召,還請鎮北將軍速速進宮!”黃門侍郎催促著道。
“知道了,喊什麼喊!”魏霂心情抑鬱嗬斥道,然後扭頭對身後的眾人道,“你們替本將軍將這一批解悶的小禮物先送至蕭國公府,問蕭國公、蕭左相安,告訴蕭國公。等下一個好日子,本將軍會帶上比今日更勝的聘禮正式下聘。”
“是!”將士們自然是知道剛才的不期而遇讓魏霂丟臉了,丟魏霂的臉不就是丟他們的臉嗎?以是在魏霂說出這隻是送給蕭齡萓解悶的小玩意而不是聘禮之時眾將士應得那叫一個響亮。
隻是應下之後又不由得為魏霂擔心,魏霂這些年孤身一人,一直過得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日子,也並沒有什麼產業,全靠死俸祿和賞賜,至於那些賞賜俸祿也都和他們一起霍霍了,還怎麼備出一份比今日更勝的聘禮啊?
許良欽更是冒了一背的冷汗,其實魏霂這一份嫁妝是很不錯的,要不是和司徒府的正好迎麵撞上狠狠地傷害了一下,根本不會有人覺得這一份聘禮輕薄。
但是偏偏就是這麼撞上了,魏霂意氣,一轉眼聘禮就成了小玩物了,那將來真正的聘禮魏霂要怎麼湊啊?
廣政城奢靡成風真是令人厭煩,要是在邊疆,娶個媳婦幾匹花布、幾斤米幾斤肉就完事了。
“主子,已經按照你的吩咐為司徒府的聘禮添禮,多出了紹王府的五車,兩支聘禮隊伍也已經相遇過去了。”季蒙站在魏枎身後向魏枎稟告著。
“嗬,魏霂什麼反應?”魏枎冷笑一聲問、
季蒙頓了一下道:“皇帝突然急召鎮北將軍入宮,鎮北將軍便當街說那不是聘禮,隻是送給蕭左相解悶的小玩意,要將士先送去蕭國公府。下一個好日子,他會帶著更加豐厚的聘禮親自去下聘。”
魏枎不屑一笑:“是嗎?他還能拿出什麼東西去下聘?”
季蒙作揖:“主子說的是,將來鎮北將軍拿不出聘禮,蕭左相定不會答應下嫁的。而鎮北將軍也勢必聲名盡毀。”
魏枎端起茶盞,茶蓋輕拂著茶麵:“魏霂到底還是太年少輕狂了,一個頭腦簡單的莽夫。他若是帶著那些東西回去,不過是落個不遵守倫理綱常罷了,這一份給了到時候要再給,真給上那麵子是賺夠了。但若是給不上······”魏枎低笑了一聲,“盯著他,可別讓他真的找誰給借夠了。”
“是。”季蒙頷首。
房頂上突然落下一個暗士,單膝跪在了魏枎麵前:“主子,蕭左相被傳召進宮了。”
“皇後傳的?”魏枎問。
暗士搖頭:“是皇上,為什麼被傳召進宮,宮裏還沒有傳出消息來。”
魏枎放下了茶盞,魏霂和蕭齡萓居然同時被皇帝傳召進宮去了?這是要做什麼?還沒有思考出一個可能,魏枎就已經站了起來:“給本王更衣。”
大堯皇帝處理政務的宮殿名喚思政殿,思政殿前的空地上種植了許多的花草,其中靠右邊紅牆的地方還有一棵櫻桃樹,如今已經結了一樹的果子,雖說大多數還是青色的,但是也有些早熟的果子。
魏霂急急忙忙地走向思政殿,路過那棵櫻桃樹的時候腳步一頓,眯著眼睛看了半晌之後轉了腳步走向了那棵櫻桃樹。
“蕭左相,你怎麼跪在這兒?”魏霂好笑地看著跪在櫻桃樹下的蕭齡萓,撩袍蹲在蕭齡萓的麵前,“你沒有在家裏等著我去下聘?”
蕭齡萓嘴裏不知道嚼著什麼東西瞥了魏霂一眼沒有說話。
“鎮北將軍,皇上說你跪在這裏。”帶著魏霂進來的那個小太監低著頭指了指蕭齡萓左手邊不遠處的一個圈道。
魏霂:“······”
“皇上還說讓鎮北將軍和鸞台左相安分點,就跪在畫出來的圈子裏,不許亂動,不許依靠,更不許出來。”
今日的眼光有些毒辣,蕭齡萓跪在櫻桃樹下被櫻桃樹擋住了陽光的暴曬,而魏霂卻是被直接暴露在了日頭之中。
“鎮北將軍,你怎麼跪在這兒啊?你沒有高頭大馬地去我家下聘?”蕭齡萓慢條斯理地把魏霂剛剛說的話還了回去。
魏霂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這不是你在這裏嘛,自己夫人不在,下聘什麼呢?我是過來陪你的。”
“我真不覺得我們一起被罰跪在這裏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蕭齡萓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扯下一枝櫻桃枝,揪下兩顆已經紅了的櫻桃,往嘴裏塞了一顆。
“也給我喂一顆櫻桃。”魏霂道。
蕭齡萓順手就把手裏的另一顆櫻桃扔進了魏霂的嘴裏。
“是不是今天太熱了,皇上熱糊塗了,把我們抓來跪著做什麼?”魏霂咬著櫻桃問道。
蕭齡萓隨意地將櫻桃籽往旁邊地花壇裏一吐:“難道不是你做了什麼壞事連累了我嗎?”
“這種事怕是隻有你做的出來。坦白吧,你做了什麼?”魏霂道。
蕭齡萓瞪了魏霂一眼:“我什麼也沒做!”
“我們跪在這裏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昨日什麼都沒做,那就肯定是你做了什麼。”魏霂盯著蕭齡萓道。
蕭齡萓:“你昨日什麼都沒做那麼前日呢?”
魏霂:“······扯平。”
魏霂今天還是一聲黑色勁裝,袖口處有幾片銀絲繡的竹葉,一開始魏霂還跪得神清氣爽,但是日頭越來越大,魏霂就逐漸不耐煩了。
身上的衣服就像是著了火一樣,簡直要灼傷魏霂,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魏霂的身上就幾乎汗濕了。
就是樹蔭之下的蕭齡萓都冒了一層汗出來。日光移動地出奇的快,不多時就爬到了蕭齡萓的身上。
魏霂看了眼還是暴露在了烈日之下,不適地直眯眼的蕭齡萓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抬起手擋住眼光:“這就受不了了,好歹也是一國宰相,怎麼就這麼嬌氣。”
“誰說一國宰相就不能嬌氣了。”蕭齡萓半閉著眼睛道,“嫌我嬌氣,那你別娶我啊,去找一個英氣的媳婦去。”
“皇上賜婚怎麼不要?”魏霂道。
蕭齡萓睜開眼看向魏霂冷哼一聲:“感情還是這麼一道聖旨牽著,委屈了我們鎮北將軍了。行,你們軍營的要求我從來不會拒絕,一會兒我就是舍了這一身剮,我也還你個自由。”說著蕭齡萓像是真的生氣了,頭一甩就不搭理魏霂了。
魏霂連忙去拉蕭齡萓:“唉,我就隨口說說怎麼就生氣了。”
“你別碰我!”蕭齡萓嗔視著魏霂。
魏霂拉住了蕭齡萓的袖子,捏在手上一片柔軟,竟然還有如此輕柔的布料。
蕭齡萓應當也是臨時被傳喚進宮裏的,也是一襲常服,果不其然又是一套新衣裙。應當之前確實是好好地在家裏等著魏霂,今日的蕭齡萓明顯比往日更加華貴,而且還上了妝。
“蕭左相。”魏霂喚道。
蕭齡萓不搭理魏霂。
魏霂換了個稱謂:“蕭大人。”
蕭齡萓隻當自己是個聾子。
魏霂接著換:“小蝸牛。”
蕭齡萓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又“聾”又“啞”的小可憐了。
魏霂還能再換:“嬌氣寶寶。”
蕭齡萓······
魏霂深沉的墨瞳之中劃過一絲不明地意味然後道:“還不理我嗎?不理誰都可以怎麼可以不理我呢?我可是你夫君啊。”
見到蕭齡萓鐵了心的不搭理自己,魏霂靜靜地看著蕭齡萓,一雙眸子黑亮得出奇,透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蕭齡萓依舊沒有去看魏霂,卻明顯是警惕了起來,挺直了原本鬆懈下來的腰板。
“你緊張什麼呢?”魏霂慵懶地問,然後扯了扯領口,將領口扯開了些許舒了口氣,“在思政殿前麵我能對你做什麼。”
“那若不是在思政殿前呢?你會對我做什麼?”蕭齡萓總算是開口了,看向魏霂問。
魏霂挪了挪身子,在不越出皇帝讓人畫的那個圈的情況下側了側身子,盡可能的為蕭齡萓擋下陽光回答:“等不在了再說。蕭大人,你人緣不是挺好的嗎?怎麼還沒有人來給你求情?”
魏霂話才說完,魏枎就出現在了二人的視線裏。
“起來。”魏枎緊抿著唇伸手就將蕭齡萓拉了起來,蕭齡萓順勢抓住了魏霂,魏霂也就順勢跟了起來。
魏枎看也不堪魏霂一眼,隻對著蕭齡萓道:“炩兒,去找個陰涼的地方呆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一切都有我解決,你不必擔心。”
蕭齡萓顯然並不想要領情,但是魏枎卻不給蕭齡萓拒絕的機會,鬆開手便大步地向思政殿走去。
“他就是喜歡讓我欠他人情。”蕭齡萓盯著魏枎的背影意味不明地說道。
魏霂看著蕭齡萓的目光也是同樣的意味不明,片刻後魏霂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冷哼一聲說道:“我聽市井百姓所言,蕭左相乃是遊戲人間的謫仙,想來應該是那桃花仙,命犯桃花啊。”
蕭齡萓瞅了魏霂一眼咧嘴一笑:“魏將軍,你在拈酸吃醋嗎?”
“你是本將軍的夫人,你難道不希望本將軍為你吃醋?”魏霂彎下腰反問。
蕭齡萓伸手推開湊到跟前的魏霂:“吃不吃醋以後再說。我現在熱得要死,要去鸞台喝碗酸梅湯,你去不去?”
魏霂抬起頭看了看越發毒辣的太陽:“我不吃酸梅。”
蕭齡萓:“還有綠豆湯、龜苓膏和冰糖雪梨湯。”
魏霂:“行。”
蕭齡萓皺了皺眉:“怎麼好似是我在求你和我一起的樣子?”
魏霂低笑出聲:“走吧,蕭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