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允之在一篇喧囂中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頗有一絲“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得意。

　　“老天爺呀！”子軒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指著白允之，“你們看，這個允之，他居然在笑”，他說完笑著用手背探白允之的頭，“這孩子，不會是聽說未來媳婦兒太醜，給愁傻了吧！”

　　眾人調笑地看著白允之，他隻拍開子軒的手，看著酒杯中微漾的佳釀，笑而不語。

　　大婚當日。

　　婢女剛剛給她化好妝，小心翼翼的在頭上插一支垂珠步搖，金與玉打造，豔而不俗，如同她的妝容。戴好頭飾後婢女紫嫣看著鏡子裏的沈宛，明眸皓齒，眼波流轉，配上精致美麗的妝容和雲髻，端的似那畫中之人。

　　紫嫣看著看著，不覺一滴淚自臉上滑過，沈宛通過鏡子察覺出異樣。抬頭問：“怎麼了，哭什麼？”

　　紫嫣察覺出失態，小心地抹了眼淚，含著哭腔道：“我們天仙兒一樣的大小姐，平白的，被人傳成那個樣子，嫁過去指不定受多少冷眼呢！”

　　沈宛心想我在沈家也不見得過的能有多好，嘴上卻沒說，隻拍了拍紫嫣的手，笑道，“傻丫頭！”

　　剛說完，紫嫣還來不及說什麼，兩人就聽見外麵婢女邊跑邊喊，“接新娘子的到了！”紫嫣慌了，手忙腳亂地給沈宛整理婚服。

　　沈宛笑道：“不必慌，這麼一會兒還是等得起的。”

　　一切妥當後，沈宛終於在一大家子善意的惡意的目光中坐上了轎輦。沈容容作為姐妹，也上了後麵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

　　到了相府，沈宛下了轎輦之後，在喜婆通傳之時靜靜地打量。門口站著許多人，不用猜，單看衣著以及他們身邊貼身侍從丫鬟的服飾，便能看出來全都是王公貴族。

　　其中有一人，衣衫首飾比起其他王公貴族之華麗更甚，臉上雖是掛著笑，乍一看給人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但不知怎麼，沈宛從他的笑裏竟看出些許不屑，想來與其他等著看醜女，想要看熱鬧的人別無二致。

　　正出神著，一身大紅喜服的白允之已經出來了。

　　他還與他們初遇時一樣，身姿意氣風發，全無想看熱鬧的賓客所想那樣的愁容滿麵，不情不願，他仍如平日玩樂時那樣，臉上掛著戲謔的笑。

　　大步走到沈宛麵前，像個登徒子假裝正經那樣，微微鞠躬，伸出一隻手臂：“走吧，我的新娘子。”

　　沈宛笑了笑，輕輕拍了拍白允之伸出來的手，卻並沒有放上去而是迅速抽走，門口的賓客們頓時如炸鍋般“竊竊私語”起來。

　　白允之也不氣，而是笑著朝賓客們聳了聳肩，轉身就強硬的抓住沈宛的手。沈宛適可而止，沒有再掙脫，任他牽著慢慢走進大堂內。

　　高堂之上，端坐著麵無表情的丞相和大夫人，二夫人坐在次位，滿眼憐愛的看著這一對新人。

　　關於沈宛貌若無鹽這件事，自然也傳進了二夫人耳中。也曾有人勸她去求丞相，退了這門親事，二夫人溫和道，“且不說這門親事允兒已然同意了的，我自相信他，再者，怎可單憑相貌就否定一個人。”說得那人啞口無言。

　　白允之拉著沈宛進去大堂後，先是向二夫人投以目光，二夫人朝他們二人微笑著點頭後，白允之這才將目光投向高堂之上的父親和大夫人。

　　沈宛隻看了一眼二夫人，便覺得她慈眉善目的，看麵相必然是個好相與的，因此發自內心的便對她多了一份歡喜。

　　“一拜天地！”

　　“跪”

　　白允之和沈宛雙雙轉身，麵朝庭院跪了下去。

　　“拜！”

　　隨著聲音，兩個人一起深深的拜了下去。

　　“起！”

　　白允之攙扶著沈宛起來，沈宛站起來時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容容，於是仗著頭紗的遮蓋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二拜高堂！”

　　二人又轉身，行了與方才一模一樣的一套跪拜禮，再站起來時沈宛看見了丞相臉上不易察覺的笑意，這才明白丞相隻是嚴肅慣了，與他旁邊那位黑著臉恨不得新郎官突然暴斃的大夫人可完全不同。

　　“夫妻對拜！”

　　這對新婚夫婦如同牽線木偶一般聽著指令麵朝對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禮成，送入洞房！”

　　終於聽到這聲悅耳的指示，沈宛心裏頓時鬆快起來，想著終於結束了，再不離開他就要被這群人偷偷摸摸把脊梁骨戳斷了，從下轎子到現在耳邊一直充斥著隱隱約約的議論，其中心不用聽，定是圍繞著一個“醜”字。

　　因此聽到這如同天籟一般的“禮成，送入洞房”，沈宛急匆匆的就想走，奈何天不遂人願，本身婚服就異常繁瑣，她又走的太急，步子不小心邁大了些便“順理成章”的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當時沈宛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下完了，本身名聲已經臭成那樣，這下在大婚時摔個狗吃屎，這丟臉程度恐怕要名留青史了。

　　還好白允之身手足夠敏捷，終是在沈宛頭已經快要貼近地麵之時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抻了起來。

　　沈宛後腦勺差點撞進白允之懷裏，晃了幾晃才勉強站穩。

　　忽的，滿堂賓客突然鴉雀無聲，沈宛想起了小學時作文喜歡寫的，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見。此刻就是這樣安靜。

　　不，是死靜。

　　沈宛愣了愣，眼神飄到地上時才知道了原因——她人沒有掉地上，頭紗掉了。

　　沈宛此刻臉上其實是無措的，然而在眾賓客眼裏卻全然沒有尷尬和窘迫，倒像極了傳說中發現自己衣物丟了的織女。

　　死靜過後，是突然炸開鍋般的議論。

　　“這？不會是接錯新娘子了吧！”

　　“不是說奇醜無比？”

　　“是啊，說是醜的嚇人，體態魁梧，貌若無鹽呐！”

　　“這哪裏是貌若無鹽，這分明是貌若西施呀！”

　　“到底是哪個說得這混賬話，早知她這般相貌，我便早先為我兒提親去！”

　　“便是再早知道，也輪不著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