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烏雲黑壓壓的掛在半空中，似乎隨時要給小鎮來一場暴風雨。

江芃芃空著手從郵局裏出來，她站在門口，一雙好看的眉毛，緊緊的皺著。

這是她第三次空著手從郵局出來，她已經快有半年沒有收到從部隊寄來的信了。

也就是說，她的丈夫秦蘅，已經快有半年沒有聯係她了。

江芃芃看著路上匆匆過往的行人，三五成群，有說有笑，而她的心裏卻是一片寒和寂寥。

是不是她的躲避和拖延，已經讓他心生不滿了？

或許，秦蘅在等著她主動回去，如約離婚。

江芃芃站在郵局的門口發呆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一直到雨點開始劈裏啪啦的落下以後，她才回過神來。

她看了看雨，撐開傘準備走。

卻忽然有人喊住她。

“江老師！江老師！你還沒走可真是太好了！剛才你丈夫的部隊打來電話，說你丈夫重傷快不行了，喊你趕緊回去見你丈夫最後一麵......”

江芃芃舉著傘的手一顫，傘直接掉在了她的腳邊，風一吹，她險些站不住昏厥過去。

——

江芃芃支教的小山村和秦蘅部隊，在一南一北，相距甚遠。

當初是為了躲他，她特地申請來了這麼遠的地方。

而如今，坐在去找他的飛機上，江芃芃第一次恨自己當初做的選擇。

她此刻，隻有一個念頭。

快點，快點，再快點。

——

醫院的電梯人滿為患，怕來不及，江芃芃爬樓梯，一秒鐘都沒停下，一口氣，直接爬到了8樓。

“秦蘅！”

她用力的推開病房的門，朝著裏麵喊著。

病床上的人聞聲，睫毛輕輕抖動了兩下，緩緩睜開眼。

他的視線模糊了好幾秒，才漸漸看清楚走進來的人。

是她。

她來了。

他真的等到她來了。

“媳婦兒。”秦蘅朝著進來的人艱難的伸出手。

“秦蘅。”江芃芃一路踉蹌的跑了過去，在他的病床前蹲下，伸手握住他的手。

這一隻手，曾經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踏進秦家的大門。

而如今，卻滿是傷痕，甚至斷了兩指。

他該有多疼？

江芃芃的眼淚，瞬間不受控製，落了下來。

秦蘅依然是進氣少出氣多，他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別哭。”他身上的傷早已經藥石無醫，他開口說每一個字，都能讓他胸口鈍痛。

“媳婦兒，別哭。”秦蘅努力的讓自己的話說的清晰一些，他知道自己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了。

可看著她哭，他還是想和她說，別哭，還是想抬手，替他擦掉眼淚。

“媳婦兒，對不起，明知道你有喜歡的人，可我還是自私的把你綁在我身邊，耗了你這麼多年，甚至想著，隻要我一天活著，你江芃芃就一天是我秦蘅的妻子。”

“媳婦兒，我媽的性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走了以後，你去我們房間衣櫃裏找，有一個鐵盒裏，裝著我以前以防萬一我犧牲，很早就寫好的離婚協議書。”

“協議書上我已經簽了字，時間你來寫，就寫半年前，你簽了字，拿著去我部隊，我早交代過的，會有人給你蓋章，有了這個，我走了以後，我媽就不能為難你了。”

江芃芃的眼淚再一次決堤。

那封離婚協議書他竟然是為了保護她而提早留下的？

可她一直以為，他不愛她，早就準備要和她離婚。

“媳婦兒，我給你留了些錢，等我走了以後，你就可以去找你愛的那個人，以後讓他照顧你。”

江芃芃咬著唇，拚命的搖頭。

眼淚一顆顆的砸在了她和他緊緊握著的手上。

“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秦蘅，我隻要你，我隻要你活著，我求你了，秦蘅。“

“我愛的是你，我長這麼大，隻愛過你一個人，你讓我去哪裏找別的人？”

“秦蘅，我愛你。”

江芃芃已然泣不成聲。

而秦蘅也震驚萬分，愛他？

好久以後，他才輕歎了口氣。

“怎麼就會愛我呢？媳婦兒。”

秦蘅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不停的重複著一句話，“你不可能愛我的，你說這種話，可怎麼能讓我放心的走？”

他撐著一口氣等著她來，隻是想死前見她最後一麵，和她再說說話。

可未曾想，她愛他。

未曾想，因為她愛他。

他便是再也放心不下。

機器忽然響起刺耳的滴滴聲，由快到慢，逐漸拉長，隨著一條線越變越直，上麵的數字，變成了0。

有眼淚，無聲的從他眼角落下。

在告訴她，他到死，都還在惦記著她。

“秦蘅......！”江芃芃隻覺得世界仿佛忽然間塌了。

她的世界，一下子天崩地裂。

她甚至忘記了哭，就這麼緊緊的握著他的手，一聲一聲的喊著他的名字，總覺得，她能喊得醒他。

——

秦奶奶走了進來，一臉淚。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看著跌坐在病床前還握著她孫子的手不鬆的江芃芃，秦奶奶走了過去，怒吼著問。

“江芃芃，你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給你安排的工作你不要，你非要躲著他去那麼遠的地方！要不是因為記掛你，他又怎麼會在任務中失誤身負重傷？”

“連醫生都說沒有搶救的必要，搶救，也隻能讓他多痛苦的掙紮幾天，可他求醫生讓他活著，他寧願痛苦的多活幾天，垂死掙紮，也要見你最後一麵！”

“江芃芃，秦蘅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麼折磨他？！”

秦奶奶抬起手，紮實落在了江芃芃臉上！

啪的一聲 ，滿含老人的憤怒和心疼。

“沒有秦蘅舔著臉的去求他昔日的死對頭，沒有錄取通知書，你以為你憑什麼拿著戶口就可以去大學報名？”

“你以為，你江芃芃憑什麼這麼好命，一無所有，卻突然有好心人資助你上學？還不是秦蘅瞞著他媽在暗中資助你？”

“秦蘅什麼都不欠你！你要是不喜歡他，大學畢業了，你大可以和他離婚，可你不離婚，一個人跑那麼遠的地方去，讓秦蘅成天記掛你，江芃芃，你可真是好妻子！”

“秦蘅那麼喜歡你，你讓他到死都還在擔心你，到死都還要為你安排後路，你憑什麼讓我孫子這麼護著你？！”

老人怒急攻心暈了過去，被醫護人員匆匆的扶了出去。

江芃芃坐在那，淚如雨下。

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秦蘅為她做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