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枝躺在床上,聽著門外的呼嚕聲,看著房梁之上的瓦房,陷入沉思。
這個家,沒什麼像樣的家具,牆是土堆砌的,兩張木板床,一張桌子,幾把杌子,幾個破碗,說是難民窟也不為過。
“姐,喝湯。”
葉林熬了紅薯湯送到床邊,看著小孩子臉上的紅腫,葉玉枝接過碗,心裏更難受了。
那個酒鬼父親什麼也不管,現在正睡得香呢!
裏裏外外的活,都是他們姐妹倆在做,放在現代,葉林這麼大的孩子,早該上學去。
想到上學,葉玉枝怎麼能料到,自己在醫院勤勤懇懇,做到主任醫師的地位,居然因為好幾台手術,猝死在手術台邊。
“林子,剛才我聽潑婦說什麼地?她想幹嘛?”葉玉枝琢磨著,葉月不會無緣白故針對自己。
特別是那一句,紅薯你吃了,就要賠後山的田,格外記憶猶新。
“還不是最近村子裏都張羅著種荔枝樹麼?”葉林撇著嘴,憤憤不平道,“都是那什麼貴妃,好吃那東西,現在全村上下都在種,大伯家想發財,自家地種完了,還想霸占我們家的。”
這家夥兒倒是門兒清啊!
這麼一說,葉玉枝就明白了,雖然上有爹,下有小弟,但在這個家,小弟最聽她的,父親可以忽略不計,隻要堂姐逼著原主鬆口,家裏的東西可都歸大伯家了!
見她若有所思,葉林靠近了些,咧嘴笑,露出參差不齊的牙,“姐,不如我們也種好了,現在的荔枝,很貴的!等夏收,我們家就不會這麼窮的。”
原主的記憶裏,是有這麼一個事, 舉國上下,都在討好寵妃。
物以稀為貴,大肆種植,必然是一場災難。
葉玉枝搖了搖頭,“咱們不種那東西。”
“為什麼?”葉林不解,眉頭皺起來。
在葉林擋在她麵前對峙葉月的時候,葉玉枝就對這孩子心生歡喜,她單手端著碗,探出空閑的手摸著他額頭,“你還小,不懂......誒?”
她一聲輕疑,敏銳地察覺到葉林的體溫異樣,眸光一凝,“你發燒了?”
“姐,我沒事,我好著呢!”葉林推開葉玉枝的手,一股正氣浩然,“男子漢大丈夫,我要照顧阿姐,田裏的紅薯還沒收完!”
這孩子…
“生病就要早些治,小病拖大病,大病到絕症,這種事經常發生!”葉玉枝瞬間嚴肅了許多,碗塞回給葉林,自己下了床,“你躺著,姐給你瞧瞧。”
“姐,我真的沒......”
“躺下!”葉玉枝鄭重其事,板著臉還真有幾分威懾力。
葉林不知道姐姐怎麼了,朝夕之間,似乎換了個人似的。
他乖乖依言躺下,葉玉枝打了熱水,濕透布子擦拭他額頭、手心、手背、腋下,以此降溫。
“姐,你在做什麼?”葉林一頭霧水,之前他不是沒生過病,從來不去請郎中,幾日便痊愈,大不了受點罪。
“好好在家裏呆著。”葉玉枝套上外衣,“紅薯我去收。”
入秋的天了,天邊泛著紫色的雲霞,太陽落在山頭,已經是傍晚時分。
這個小村落,四麵環山,是朝楚國邊陲小城濟陽的村子,叫隱山村,曆史上並沒有任何記載,走在田埂間,隨處可見秋收的玉米杆。
按照記憶中的路,彎彎繞繞,等到葉玉枝趕到後山的田,天已經徹底的暗下去,一輪玄月當空照。
田大概有五分,半張田荒廢著,長著半人高的草,半長田紅薯的枝葉綠油油的發亮。
家裏的勞作力,除了她就隻剩下葉林,姐弟倆能力有限,能幹的活不多,這也是大伯家,覬覦這塊肥沃天地的原因之一。
葉玉枝放下背簍,卻見田埂邊上,散布些許桔梗。
桔梗有利咽和化痰的作用,對葉林的感冒很有幫助,葉玉枝索性紅薯也不刨了,先挖了桔梗。
還好手裏有一把缺了口的鐮刀,她蹲下身開始刨土,絲毫沒注意到,月光下,一雙幽幽的眼,正悄悄地偷瞄著她。
中藥見效慢,葉玉枝多刨了點,待裝進背簍,赫然見田裏竟然還有別的東西,田七,蛇含菱隣菜…
這可是寶地啊,居然有這麼多草藥!
葉玉枝雙眼放光,收紅薯的事被她拋諸腦後,不知疲倦地將草藥收羅起來。
遍地都是寶,他們居然隻看到那兩顆紅薯!
就當她扯著一根田七時,根須太深,浮起半米的土,還沒拔起。
而在根須的另一端,一個小孩,赤身果體地抱著膝蓋,一雙好奇的眼打量著她,男童約莫三歲大,皮膚白,皙得過分。
一雙眼睛靈動得像是夜空裏的星辰,長長的頭發都拖到地裏。
居然有個小孩兒?
“小朋友?”葉玉枝豈止是詫異,這個小孩兒是什麼時候蹲在這的?又是誰家的孩子?
她靠近一步,小孩挪移著往後縮了縮。
再靠近一步,小孩又往後縮了縮。
葉玉枝不敢再輕舉妄動,看得出,孩子很怕生。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葉玉枝輕聲說道,想了想,將外衣脫下來,彎下腰遞過去,“小朋友,來,穿上衣服,入秋了很冷的。”
小朋友偏著腦袋, 像個好奇寶寶。
“來,穿上。”葉玉枝看他不像蠢,更像誤入人間的精靈。
葉玉枝很想摸摸他滿是膠原蛋白的臉,一定很軟綿,很柔滑,鍍著月光好似緞帶般。
可是她知道,這個孩子,一定不容許她這麼做。
隻是不明白,誰家這麼粗心,讓這麼小的孩子走失在這夜色田埂中。
她輕聲柔語,孩子驀然探出了小抓子,動作極快,奪走了葉玉枝手裏的衣服,一溜煙就鑽進了雜草叢中。
“喂!”
葉玉枝喊了一聲,風吹來,雜草搖曳,宛如漾起波浪,不見孩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