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其實柳茉說這個話的時候，也是在賭。

　　畢竟在她的記憶裏，柳老爺子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家裏能出個正兒八經的秀才以上的讀書人，也好改換門庭、光宗耀祖。

　　所以他對於“家風”這種東西還是相當重視的，絕對不允許家裏出現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情。

　　果然。

       她這話一說完，柳老爺子便咳嗽了一聲，開口了：“三丫頭，你好歹也是跟著你爹讀過書的，別跟你奶計較！”

　　“咱老柳家雖然是莊戶人家，但是不管到了啥時候，咱都得講理！咱老柳家斷斷沒有拿兒媳婦嫁妝的事情！”

　　柳老爺子說完之後，偏頭瞅著張氏：“你個老婆子，你咋越老越糊塗了，你拿了老、二家的啥東西，趕緊給人家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誰知張氏別的事情上或許是相當順從柳老爺子，但是在銀錢這個事兒上，卻是相當的執拗。

　　一聽柳老爺子要求她歸還寧氏的嫁妝，頓時什麼也顧不上了。

　　“我就是拿了又能咋地？”

　　她理直氣壯地朝柳老爺子嚷嚷：“我是她婆婆！！她嫁給老、二當媳婦，那就是柳家的人！她的東西也是柳家的東西！我花用了就不行？！”

　　“再說了，她一個大子兒拿不回來，四口人大嘴連馬的吃我的，還有理了？我這是跟她要的飯錢！飯錢！”

　　柳老爺子本來打算把這事兒壓下去，誰知張氏卻不配合，見狀他也來氣了。

　　他一拍身下炕沿怒道：“你這個老婆子，你真是啥事兒不懂啊！這事兒你必須聽我的，趕緊把人家東西還回去！！”

　　張氏平時雖然在家裏動輒喊叫，但心裏也清楚自己背後撐腰的人是柳老爺子，所以等閑不敢惹他。

　　此時見當家的生了氣，她也有些心虛，不敢正麵和他嗆聲，而是轉頭尋找其他出氣筒。

　　這件事情就是柳茉鬧出來的，她不好立刻就找她麻煩。

       一轉眼，她看見了站在牆角裏的王氏，立刻就來了精神——

　　“王氏，你好啊！你教的好閨女！小小年紀的沒大沒小的，跟長輩頂嘴要東西了！我就知道你麵上老實，心裏是個不安分的，自己恨我一個大疙瘩，然後攛掇你養的小崽子來打我的臉......”

　　王氏本來就被眼前這陣仗嚇得夠嗆，此時再被張氏這麼一罵，頓時嚇得渾身直哆嗦。

       別說是解釋了，連頭都不敢抬。

　　柳茉見狀，忍不住皺眉道：“這事兒和我娘沒關係，要罵你就罵我，衝她發什麼火兒啊！她要是真像你說的那麼大膽子的話，早就上當街哭訴柳家人搶她嫁妝去了，還用等到現在？！”

　　她沒給張氏再說話的機會，而是連珠炮般的道——

     “奶，您拿了我娘的嫁妝，說是我們二房在柳家吃喝花用應該交的錢，可是我想問問，我娘是不是柳家的媳婦兒，我們姐弟幾個是不是柳家的子孫？”

　　“我爺剛才說，咱柳家是莊戶人家，可是也得講理！那我想知道，這天底下，哪有自己兒媳婦和子孫在家裏吃飯卻要交錢、沒有錢就拿嫁妝抵債的道理？！”

　　“既然我爺嘴裏的道理是這樣的話，我也沒啥可說的。反正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也不怕丟臉！”

       “我這就敲鑼打鼓的上當街上去，把咱全村人都喊出來，讓大家評評理，看看是我們狼心狗肺的不知好歹，還是老柳家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沒人撐腰！”

　　張氏聞言也愣住了，短暫的沉默之後。

       她“哇”的一聲開始幹嚎：“我的天哪！我不活了！我這老不死的沒臉活了！”

　　她邊嚎邊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腿，身子也跟著前仰後合。

      “作孽啊！我咋還不死啊！活了大半輩子，讓一個小丫頭片子指著鼻子罵我沒臉，喪良心的東西，有娘養沒娘教的死丫崽子，咋不打個雷劈死你呦......”

　　沈氏之前一直杵在旁邊看熱鬧，直到這個時候，才趕緊上前去扶張氏。

　　她一邊給張氏拍著胸口順氣，一邊教訓柳茉道：“三丫頭，不是我這個當嬸兒的說你！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怎麼能這麼跟你奶說話呢？你娘平時就是這麼教你的？你看看！看把你奶氣的！還不趕緊給你奶磕頭認錯？！”

　　給那為老不仁的老婆子磕頭？

　　想都別想！

　　“三嬸，您可別操心了！”

　　麵對沈氏的指責，柳茉冷哼一聲：“我娘再怎麼不好，也教不出連自己貼身衣物都送人的女兒來！你有這個閑心，還是好好擔心擔心二堂姐的名聲吧！！”

　　柳蘋兒寫給魏昇明的最後一封情書，還有隨書附送的肚、兜可都還在她手裏呢！

　　說完，她還故意抬手撩了撩額前的留海，剛剛從柳蘋兒那裏得來的金鐲子，就這麼明晃晃的出現在沈氏麵前。

她這話一出口，柳蘋兒頓時麵色蒼白，趕緊拽了拽沈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開口。

張氏見自己的哭號沒效果，沈氏也敗下陣來，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她也不裝了，索性一把推開沈氏，轉頭找柳老爺子給自己撐腰。

　　“老頭子，你怎麼說？我嫁給你這麼多年，裏裏外外的收拾家裏，給你生了這麼多孩子，老了老了，你就看著這個小丫頭片子這麼欺負我？！”

　　柳茉此時也轉頭看向柳老爺子，學著張氏的話，笑的一臉譏諷。

　　“是啊！爺，你怎麼說？！我娘嫁給我爹這麼多年，裏裏外外收拾家裏，還有了我們姐弟幾個人，我爹走了，你就看著我們孤兒寡母的在家裏這麼受欺負？”

她說這話的時候，雙手握拳，腿也不自覺的動了動，眼神還不時的看向門口。

　　那架勢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把這件事情鬧大一般。

　　柳老爺子還能怎麼辦？！

　　“行了！這兒說正事兒呢！別扯那些個用不著的！那麼大年紀了，怎麼沒個當奶的樣子？！也不怕孩子們笑話你！”

　　他回過頭，猛地衝張氏吼了一嗓子。

　　見她嚇得不敢再嚎之後，柳老爺子沉聲道：“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回頭你拾掇拾掇，把老、二媳婦的嫁妝一樣不少的還回去！以後嫁妝的事情誰也不許再提了！”

　　鎮住了張氏之後，他又沉著臉，看向了柳茉：“三丫頭，你也不許這麼跟你奶說話，這麼大丫頭了，還沒大沒小的！”

　　說著，他把煙袋在炕沿上磕了磕：“一個個的，都不省心。”

　　張氏怕柳老爺子，柳茉卻不怕。

　　見對方想把事情就這麼圓過去，她眨巴眨巴眼睛，輕聲道：“那魏家給的那五十兩銀子......”

　　“三丫頭！你給我閉嘴！！”

　　她這話沒說完，張氏嗷的一聲蹦了起來。

　　她披頭散發的站在床頭，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柳茉道：“我告訴你，我還沒死呢！！柳家還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