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她已又躺在地下室的被褥裏。
渾身冰涼,像是被冰水侵泡了一天一夜,然後被扔進黑暗裏。
動一下,四肢百骸殘留的痛意都牽扯著神經,像細針戳在皮肉裏,翻攪著。
不過是撿了條賤命回來罷了,痛與不痛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笑得涼薄,嘴角多了一抹冰冷的駭然。
可是她不能哭,一哭右眼像是被剜了心骨一樣的疼。
她大概是生生地哭瞎了一隻眸子了吧?若真瞎了,那暮雲深一定會譏諷她,這是罪有應得吧?
驀地,地下室的門被“吱拉”一聲打開了,門口閃現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沐之晴渾身一顫,虛弱地動了動蒼涼的唇,盯著模糊的人影,“若語......”
握著飯盒的若語一瞬間紅了眼,嘶啞聲線顯示出她的悲痛和不可思議。
“小姐,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他們沒人來給你醫治?”
若語死也不敢相信,麵前躺著的這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會是曾經那個風光美麗的小姐。
她的右眼像被刀子劃過,一張臉紅腫不堪,而整個人散發著沉沉死氣。
沐之晴慘淡一笑,用著沙啞的聲線,“我沒事的,若語......”
若語,暮家的傭人,她唯一的朋友,來給自己偷偷送飯。
這世人罵她,侮辱她,痛恨她,把她當成了可以肆意辱罵的狗。
可世上也隻有若語一個人,還能尊敬地喚她一聲“小姐”。
想不到若語已哭倒在自己麵前,淚水爬滿了臉,“這還叫沒事嗎?小姐......我知道......你當年的離開一定有苦衷......隻是不能對暮少說,可是,他曾經明明那麼愛你......怎麼又對你下這麼狠的手?”
她的手掌驀然也撫上了沐之晴的雙頰,哭得更加淒慘,“小姐......你的眼睛怎麼回事......為什麼紅成了那樣!”
沐之晴死死咬著牙,好半天,泛白的唇裏才擠出了一個“疼”字。
她逼迫自己不能流淚,右眼疼得宛如火燒,一流淚,她怕血水也跟著流淌下來。
“小姐......”若語將飯盒遞到自己麵前,“吃點飯吧......”
這一瞬間,沐之晴的心狠狠一堵。
大概是恨自己的人太多,突然有人對自己好,她隻覺得心窩滾燙得難受。
可空空如也的胃,翻滾著湧不盡的苦水,哪裏還咽得下去飯菜?
她苦澀地張口,語句中像是揉進了淒涼的歎息,“我吃不下......”驀地,她蒼白的手掌攥住若語,雙眸黯淡得厲害,“若語......能幫我一回麼?”
若語瞪著哭紅的眸子,拚了命地點頭。
“這個地下室......有出去的通道麼?”
若語一愣,雙眸惶恐,戰戰兢兢地壓低聲音,“小姐......沒有通道......最裏麵隻有個窗戶,離地麵很高,算我求你......別去碰,不然會摔斷腿啊......”
沐之晴的心狠狠一燙,摔斷腿?
到了今天這種低賤的境地,她還會怕被折斷兩條腿嗎。
隻要自己能離開暮家,逃離這個冷冰冰的地獄。
暮雲深不是說過,自己斷了沐之沫的一雙腿嗎?
那她不如親手還給沐之沫一雙腿!
若語走後,她艱難地爬到了窗戶旁,幹枯的手掌死死抓住窗欞,傾注了最後一絲力氣。可不幸,窗戶是被鎖住的。
這一刻,她無神灰暗的麵容,如同瞬間蒼老了十歲。
嗬......暮雲深,你真的要把我逼上絕路麼?
抓住窗欞的手一抖,忽地,年久失修的鎖竟驀然被打開。
沐之晴一怔,一陣狂風猛灌進來,刮得她心口一疼。
忽地,刺眼的光朝左側射來,她不禁朝門口望去。
暮雲深正立在那裏,淡漠的雙眸,憤怒地鎖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