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棚的布局,乃是黑白相間,給人一種十分壓抑和沉悶的感覺。或許是因為老倔頭家的事情,讓我現在看到靈棚都還覺得瘮得慌!
雖說我不想湊上前去,豈料二爺此刻卻忽然喊住我:“守一啊,你先過來一下。”
我怔了怔,忙快步走過去,他指了指靈棚裏邊說:“劉老四生前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主兒,喜歡紮個堆兒,喜歡湊個熱鬧,你來了不妨給他燒點紙,讓他別嘮嘮叨叨打擾你做事。”
二爺最後一句話,是壓低了聲音說的。或許也是因為老倔頭家留下的心理陰影,讓二爺現在也有些擔心我的安危問題。
我雖應承了一聲,卻沒有進去,不是不想去,而是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靈棚裏邊正中間,也就是供奉牌位下邊的一塊木板上麵,躺著的不就是劉老四嗎?
此刻的劉老四麵部搭了一張帕子,身上穿了一件瓦藍瓦藍的死人衣服,還有黑得異常的褲子,以及底部粘貼了幾個黑色圓點的鞋子。
看見劉老四這一身穿著,不由自主的想起在老倔頭家的遭遇,渾身不自在就像有數條毛毛蟲在我身上爬,同時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冷意直鑽後勃頸。渾身禁不住激靈了一下,直接擺手,實在是不願意進去。
“去,聽二爺的燒點紙......”
“我......”遲疑中我膽怯的瞥了一眼蓋住帕子的劉老四,猶豫不決想到底進去還是不去,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吹來一股風,呼地一下掀開了靈棚邊上的帳幔,那風灌進來直接吹飛蓋住在劉老四臉上的帕子。
我看見了一張煞白張大嘴半虛眼的死人臉。我去,又一股冷意襲來,我急後退拒絕了二爺的好意直奔寫字的桌子去了。
但沒有直接去給劉老四燒紙,腦子裏卻怎麼也抹不去剛剛一瞥見看見的那張臉。
這劉老四死於不正常,死相極其猙獰。那嘴巴張大,大得能囫圇吞下一個大雞蛋,翻眼白,一副活著太難死了又不甘心的死相。
二爺看我不敢去,加上劉老四臉上的帕子被吹掉,不由得搖搖頭拾起帕子嘴裏念叨:“老哥莫怪莫怪小娃子家不懂事,你大人大量別嚇著他。”然後二爺把帕子重新蓋住在劉老四臉上。
此刻我捏了筆看主家準備好需要寫的東西,腦子裏卻重疊著劉老四那張煞白大張嘴的死相。
猛然身後傳來堂叔的問話說:“守一,你沒事吧?”
還別說堂叔這麼冷不丁的出現,還真的嚇我一跳。但轉念一想,七叔在我身上畫了一堆的莫名符文,我隻是聽七叔說護身符,但具體並不太清楚。
然而,無論怎樣,有了七叔的符咒,想必什麼邪惡的東西也沒法侵襲到我身上,這樣一想,心下稍安,這才對堂叔說:“沒,沒事。”
我提筆寫字。
堂叔貌似忙的差不多了,沒有打算離開,而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跟我拉家常。
“守一啊,說實話,你堂叔我真沒有什麼羨慕你的,唯獨羨慕你這一手好字,嗬嗬!”
“帽兒叔,您如果連我這一手家夥什都學會了去,那我可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哈哈!你小子放心吧,你堂叔我這輩子都甭想整出這麼好的一手字了!”堂叔開懷一笑,隨口和我打趣了一番。但念及現在正身處在別人家的靈棚前,頓時咂了咂嘴,強行忍住笑,變得一臉的嚴肅。
“堂叔,我剛才看到七叔來,怎麼又走了?”這話本來是想問二爺的,因為我看見七叔跟二爺說話來著,但我沒有問,之所以沒有問是怕二爺不肯告訴我。
堂叔就不同了,他是大嘴巴心裏藏不住事的人。
“七叔來就是問你二爺劉老四的情況,問他去世的時候說了什麼有什麼異常行為。唉,誰知道他要做什麼,反正我看他整天雲裏霧裏,或許世外高人都是這麼個脾氣。”堂叔若有所思,似乎也想不明白七叔為什麼會問這些,見我認真的聽,他繼續說:“對了,我還想起一件事,七叔來的時候去看了劉老四......當時劉老四幾個娃對七叔可是沒有好臉色的,連一杯茶都舍不得遞上,還是你二爺說他們不懂事,然後他們才勉強倒一杯茶來,但七叔沒有喝,隻是對劉老四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咦!劉老四不是死了,七叔還跟他說什麼話?”因為太過好奇,我索性放下筆,一臉認真的看向堂叔。
堂叔早些年應該是很帥氣的,單看臉上的輪廓,便不難想象。或許結婚之後拖兒帶女變得邋裏邋遢不修邊幅,胡子拉渣的。
“七叔對劉老四說的啥,我也沒有聽見。”
“額!那好吧。”
聽到七叔的回答,我頓時失望之極的低下頭。
“你小子趕緊辦正事要緊,挽聯早些寫好,劉老四的遠房親戚來吊唁總還是能夠撐寫門麵,不至於讓人看輕了去。對了,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我先去眯一會兒。”堂叔一臉疲累的回了我一句,很顯然是在應付我。
但見堂叔真的走了開去,我也隻好安下心來,繼續寫起了挽聯。
而在我寫挽聯期間,劉老四的兩個女兒來看了一眼。其後,他兒子和兒媳婦也都相繼看了一下,或許覺得我這一手字還能拿得出來,在我寫到一半的時候,便直接拿了一個紅包來。
隨手捏了一下紅紙包裹而成的所謂紅包,大概就是幾塊錢的樣子,不過幾塊錢已經很多了。
至少在老倔頭家的時候,十塊錢都沒有掙到,還差點把命丟了。劉老四家好歹才幹了個把小時就封錢來了,看在錢份上,我越寫越快越寫越順手,大概在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樣子,就把所有需要寫的都弄好了。
晚飯對於有錢人來說還是極其普通,但對早已經餓得饑腸轆轆的我來說,這就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芹菜炒肉,幹巴巴的玉米飯。
狼吞虎咽,吃得好飽。在天黑前,我離開劉老四家,在離開的時候堂叔讓二爺跟我一起走。
二爺年歲大了,堂叔這是心疼他老人家。
我跟二爺離開劉老四家的時候,院落裏已經沒有幾個人在幫忙,靈棚那邊一眾孝子在燒紙,屋頂上堆放了黑的藍的花的各種死人用過的東西。
乍一看那堆東西,我後脖頸就涼颼颼的不自在。
“守一,你冷?”
“不冷。”
跟二爺在一起感覺到特別安全,有一種久違了的親切感。同時,好奇七叔來劉老四家說的話,好幾次想開口問二爺,卻每一次都被二爺羅裏吧嗦的話打斷。
或許人老了,便希望自己活在回憶當中。
每一次二爺跟我一起就愛回憶我爺爺的事。
二爺提到爺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滔滔不絕,且眉飛色舞,每一次停頓,都是那麼意猶未盡。
事實上,二爺在入贅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
在我們家鄉男子入贅女家,很沒有麵子且永遠抬不起頭,除非這個入贅的人有些本事,能在女方家站穩腳跟,如此才說得起硬氣話,腰板兒也才能挺得直。
二爺吃苦頭爺爺是最清楚的,屢屢這個時候爺爺就偷偷的接濟二爺。
為此爺爺沒有少挨太爺爺的打罵。
也就是因此二爺特別怨恨太爺爺。
快要到二爺家的時候,我終於逮住機會問二爺:“二爺,我來劉老四家的時候看見你跟七叔在說話,他說的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