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你卻永遠無法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會帶給你多少驚喜與巧合。
1219......沒錯,那是她現在的編號,同時也是她生日,又或者準確點說,是許可柔的生日。
而她,即將在這一天,被執行槍決。
多麼諷刺又可笑啊!
時傾抬了抬眼皮,沒有動。
可下一秒,她就被兩個獄警一左一右的拽著了提起來,然後不管不顧的拖著出了門。
腳鐐拖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而在那條幽暗狹長的過道裏,她被拖行過的地方,隻留下兩道深淺不一,觸目驚心的血痕。
她再也站不起來了。
嵌進腳底的碎玻璃一直沒機會取出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那裏的傷口早已開始化膿,膿包周圍還生滿了凍瘡,滿目瘡痍,疼痛難忍。
她就那樣被獄警拖著去了會見室。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來看她的人,是霍其堔。
即便出現在這樣的地方,他看起來依舊纖塵不染,矜貴無雙。他甚至都不需要開口,隻需往那一站,所有人都會乖乖聽從他的號令。
時傾下意識想逃,可她忘了,她的雙腳已經廢了,她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又該怎麼逃?
她就那樣被那兩個獄警架到椅子上坐好,背對著她的男人突然轉身,涼薄的唇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別來無恙啊,霍-太-太。”
霍太太......霍太太......是了,她差點忘了,她現在還是他名義上的霍太太。
可霍太太,卻被她的霍先生親手送進了監獄。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當那副冰冷的手銬套進她的手腕時,他對她說的話。
他說,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是不是你害死小柔已經不重要了。他說,時傾我隻要你死,我要你心甘情願背負一身罵名,去給她陪葬!
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時傾笑得淒涼,“所以霍先生,你今日來,就是專程為了來羞辱我的嗎?如果是,那麼恭喜你,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已經成功了,不是嗎?
她的自尊,她的驕傲,她的信仰,她所有引以為傲的一切,都通通被他踩在了地上,踐踏,摧毀,直到最後支離破碎,再也拚湊不全。
“不過是個即將執行死刑的殺人犯,憑你也配?”男人冷笑著將手中的文件仍到她麵前的桌子上,又拿了支筆給她,這才沉聲道,“簽字。”
時傾漠然低頭,卻被上麵那五個白底黑字的“離婚協議書”瞬間刺痛了雙眼。
抬起頭,那雙沒有焦距的眸子終於有了點波動,她啞著嗓子問,“你要......跟我離婚?”
難以置信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霍其堔低下頭,薄情的臉上,冷笑更甚,“不然呢?難不成你還想帶著霍太太的身份下地獄?”
不然呢?
難不成你還想帶著霍太太的身份下地獄?
下地獄......嗬!
在眼眶轉了好久的淚水就那樣毫無預兆的砸下來,落在那黑字白紙上,很快便暈染開來。
然後,她便像瘋了一樣,拚命揮舞著雙手,“我不簽!我不要......我不要簽字!就算一輩子背負殺人犯的罪名,就算是死......我時傾也永遠都是霍太太,是你霍其堔的妻子!”
手銬碰到桌子,哐當作響,但她很快就被人按在了桌上。
霍其堔帶著一身寒氣上前,將離婚協議書翻到需要簽字的那頁,然後不由分說捉住她的手。
“事已至此,你以為,還由得你說要不要嗎?”
事已至此,你以為,還由得你說要不要嗎?
胸口傳來一陣鈍痛,一支筆塞到她的手裏。
“你要做什麼?不要......我不簽!”時傾滿臉驚恐,拚命想縮回手,可他的手那樣有力,她根本掙脫不開。
她用盡全力掙紮,但腦袋卻被人死死按在桌上,絲毫動彈不得,她哭到聲音沙啞,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不要簽字!阿堔我求你......”
嫁給霍其堔,做他的霍太太,那她畢生的夢想。所以就算死,她也不能失去霍太太的身份。
“求求你阿堔,不要離婚好不好......我已經認罪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求求你......”
可是沒有用。
她就那樣哭著,喊著,哀求著,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他捉著她的手,一筆一劃,歪歪扭扭的在那份離婚協議書上寫下了她的名字。
時傾。
筆落,他終於鬆開她的手。
有人遞上絲帕給他擦手,那上麵繡著的紅色玫瑰,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狠狠灼傷了她的眼。
脖子上的禁錮消失了,可她卻沒有動,她還保持著被壓在桌子上的姿勢,哭得無聲又無息。
一切都結束了!
她處心積慮,機關算盡,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三年婚姻,終於也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而從此以後,黃泉陌路,與君不相逢。
仔仔細細將自己的右手擦拭了兩遍,霍其堔這才麵無表情的將那條絲帕扔進垃圾桶裏。
回頭見了時傾的樣子,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怎麼?時大小姐就這麼舍不得我......”
話音未落,他頓了一下,忽又笑了,“我差點忘了,你現在已經不再是時家的大小姐了。”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一旁的置物架上隨意翻找了幾下,直到找出今天的報紙,這才拿著它往時傾那邊走。
“你還不知道吧?你拿命換回來的,你的母親時蔓芝女士,已經登報跟你斷絕母女關係了。”
散發著油墨味的報紙被放在她麵前,上麵的字毫無預警的撞進她的眼簾,纖長的睫毛抖了抖,時傾沒有動,隻一臉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沒關係的媽媽,我知道他一定又拿小澈的命去威脅你了,我現在隻是個被人唾棄的殺人犯,你這樣做是對的,我不怪你,真的......
“你該不會以為,我又用了什麼卑鄙凶殘的手段去威脅她吧?時傾,這次你真的錯怪我了。”
男人歎氣,繞到她身後,俯身,語氣溫柔得不像話,“我隻是告訴了她一個秘密,一個被刻意掩藏了二十三年,天大的秘密。那個秘密就是——”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處,磁性的嗓音在她的耳邊縈繞......時傾僵直著脖子直起身,原本死寂一片的心臟卻突然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
“當年你剛一出生就被小柔的母親買通醫院的護士掉了包,所以,被你害死的小柔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你,時傾,你隻不過是一個鳩占鵲巢,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轟——
耳邊好似響起一道驚雷,炸得她腦子嗡嗡作響,幹裂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拚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可能!不是這樣的......我不信......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我要去找我媽,我去找她問清楚......我是她女兒,我怎麼可能不是她女兒......”
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可她才剛有所動作,就被旁邊守著的獄警壓著肩膀的按回了椅子上。
會見室的暖氣開得很足,可她卻隻覺渾身冰冷,如墜深淵。
“都死到臨頭了,時傾,你怎麼還這麼天真?”霍其堔直起身,滿眼憐憫,“知道為什麼你會這麼快被判處死刑嗎?說起來,還得多謝時家在背後出力。我原本隻打算讓你坐十年牢,磨一磨你的銳氣,可時蔓芝要你死,時家要你死......”
我原本隻打算讓你坐十年牢......可時蔓芝要你死,時家要你死......
時家要你......死!你怎麼......還這麼天真?
“不!!!”淒厲的聲音,劃破長空。
而她心中那座固若金湯,也無堅不摧的城堡,在那一刻,終於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