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九。
銀月國的臘梅開得繁盛,一年一度的賞梅宴也如期舉辦。
今年,長樂公主舉辦。
不設門檻,隻要是京中世家皆可參加。
所以這也成了多年以來最為熱鬧,也最為魚龍混雜的一屆。
三六九等,各懷心思,整個梅林人聲鼎沸。
而在偏僻的側院內卻與之相反,安靜得幾乎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以至於能夠清楚的聽到床榻上的人那微弱的呼吸聲。
漸漸的,呼吸聲變得有力來,最終,薑芷欣猛的睜開雙眼。
她立即坐起身來,目光淩冽的掃視過整個屋子。
雖說記憶早已經模糊得記不清了,但這腐朽的黴味她記得很清楚。
這裏就是梅林東南角的廢院。
她,終於,終於回來了!
回到了屬於她的世界,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一切都還悔時未晚的時刻。
這並非隨機的,而是她自己挑選的這個時候。
她可以選得更早些,選在和盛一鳴未有婚約,和薑雪未曾交集之時......
可她不想。
既然要報仇,那便就要剝他們的皮,拆他們的骨,將他們的肉一片一邊的剮下來。
所以她選在了五年前的梅林,這個她當初為了嫁給盛一鳴,蠢到在這等場合假作與他私通,丟盡臉麵名聲,逼著父親不得不同意他們婚事的時候。
前世她心甘情願,也覺得這事都是自己想明白了的,可經曆了那些地獄一般的劫數,如今一眼她便就能看得出,這根本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計劃。
不僅僅有盛一鳴,薑雪,還有薑芷玉!
前世她丟了所有臉麵,卻成就了薑芷玉,讓她踩著自己博得盛門貴女的名頭,嫁給高門,翻過手來同薑雪聯合,將她大哥謀害,令其慘死不說還背了反叛的名頭,連帶著死去的母親,外祖一家好不容易奔出來的前程都被連累。
這一世,她們該換上一換了。
望向牆角的漏刻,巳時三刻了。
還有半個時辰。
“連媽媽!連媽媽!”
薑芷欣高聲喚了幾聲,這個時候連媽媽應該正好找到這附近來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房門就被推開了來。
急得滿頭大汗的連媽媽疾步走進來,看著坐在這落了厚厚一層灰的床榻上的薑芷欣連忙拉她起來,一邊幫她拍打身上的灰,一邊輕責道:“我的姑娘啊,您怎麼跑到這等地方來了,這馬上可就要用午膳了,若是遲到了,定然是要被說教的。”
雖說早知曉重生一世,自己身邊的人都定然還在,可當看到連媽媽,聽到這隻有在午夜夢回才響起的聲音,薑芷欣還是忍不住的紅了眼。
連媽媽是她娘親身邊的丫鬟,也是她的奶媽,自小陪伴她,待她如親生閨女,比她自己的兒子還好。
可前世卻為了救她被萬箭穿心,連她兒子也因她而死。
“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誰欺負姑娘了嗎?”見薑芷欣眼淚模糊的雙眸,連媽媽心疼的急問。
薑芷欣搖了搖頭,抬手將眼淚擦拭去。
如今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先要把正事做了,方才能守護她想要守護的人。
“沒事,就是睡迷糊了,連媽媽,有件事得要你去做。”
“什麼事?非得此刻就做嗎?”這距離午膳可沒多久時間了,走到梅林中處的宴席還要兩刻左右的時間呢。
“非得。”薑芷欣無比鄭重的應答。“你現在帶著琉璃前往戲樓,小聲但要讓三妹妹聽到你們的聲音,說我找不著了,整個梅林都找遍了,盛家表哥也不見了。讓寶珠那我的手帕去尋表哥,就說我在這裏等他,讓他快些來,切記莫讓他看到臉。隨後你們便都在外麵的林子裏躲著,切莫被人瞧見。”
“姑娘,這......你這是要做什麼,讓表少爺來此處,豈不是......”
連媽媽話沒說下去,但眼裏的勸阻和擔憂已經把話都說出來了。
她這麼做豈不是擺明了讓人來抓她和盛一鳴。
前世,的確是這麼做的。
這一世,也要這般做,隻是略微不同。
“不是你想的那般,放心,按我說的做就是。”
想著這些年薑芷欣對盛一鳴的癡傻,又想著前兩日和薑侍郎的爭吵,連媽媽心裏還是不放心,但見薑芷欣眼裏的穩健到底還是選擇信她。
薑芷玉到底是心急的,連媽媽離開不到一刻的時間外麵就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站在門後,透過破敗的門縫外瞧。
一道翠綠色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走進院來。
是薑芷玉身邊的綠鬆。
綠鬆小心翼翼的靠近屋子,提著耳朵仔細的聽裏麵的聲音。
見沒有動靜,伸手輕輕的推開門。
這屋子不向陽,昏暗一片,從門口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形,但依稀能看到床榻上似有人。
綠鬆怕沒看清就回去稟告壞了事被處罰,謹慎的往裏走,想要看清楚些。
可才走兩步,還未細看那床榻之上,後頸就一疼,眼前一下子昏黑了下去,軟塌塌的倒下。
薑芷欣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將她往床榻拖。
剛放上,就再度聽到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頓時讓薑芷欣原本平靜的心滕然升起烈火來。
“表妹?”
門外帶著些許不確定的輕喚聲讓薑芷欣周身的殺氣壓製不住的外泄,一雙眼猩紅一片,此刻她恨不得衝出去,將他碎屍萬段。
但最後一絲理智牽扯著她。
現在就這麼讓他死了太便宜他了,前世種種,數千地獄般劫數,決不能隻換來他痛快一死。
強忍著翻滾的殺意與怒火,薑芷欣無聲的走到門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亦如過去。“表哥。”
確定薑芷欣就在房內,這多年的謀劃終於要完成了,盛一鳴壓著不住喜悅的舔了舔嘴唇,等不及的推開門就往裏奔。
隻是才進門,都還未看清楚裏麵是什麼樣,這後腦勺就猛的一震,眼一翻,整個摔在地上。
看著嘴角還含著得意的笑的盛一鳴,薑芷欣鄙夷的冷撇了一眼,伸手將他拖拽到床榻上,同綠鬆並排而躺。
手腳麻利的將兩人的外衫褪去,將之前交給盛一鳴的手帕放到綠鬆的衣衫裏裹了片刻後才扔在地上,隨後拿著綠鬆的衣衫快步出門。
一路走到院外的林子裏,遠遠的就看到了連媽媽和琉璃,寶珠三人。
“換上這身衣衫,去告訴三妹妹,人在房內,低著頭,切莫讓她看清你的臉,事成後立即換掉衣衫,萬不可叫人發現。”將衣衫遞給和綠鬆身形差不多的寶珠,薑芷欣急快卻清楚的吩咐。
雖不知道薑芷欣為什麼要這麼做,但聽她的語氣,和那不容人質疑的氣魄,寶珠也不敢在此事多問,接過衣衫就按吩咐去做。
時間緊迫,薑芷欣也沒空再多交代,反身領著連媽媽和琉璃一邊往前方的大片紅梅林走一邊低聲交代:“進了林子後分開尋找我的手絹,定要讓人人都知曉我的手絹丟了,而且丟了好一陣了。”
“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