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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陽

第三章 向南飛馳之築路的愛

從小到大,最疼愛劉向南的就是爺爺了,父親劉築路留給劉向南的最大印象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情,不是出差跑鐵路工地,就是在學校忙那一攤子的事兒,有時好不容易剛回到家,學校一個電話或學生的什麼事情,又立馬把他給扯了回去。劉向南剛上初中那會,她曾不止一次的羨慕父親的學生們,心裏麵有時候還會憎恨他們,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因為父親和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她這個親生女兒的還要多得多。父親有時人是回家了,但隻不過是工作方式由實驗室延伸變成了一根電話線糾纏而已。媽媽有時也會邊給爸爸遞上茶缸邊說,大路你也要抽出空來和向南聊聊,關心關心她的學習。父親慚愧著答複得很好,可一忙起來時間就像一閃而過的流星,漫無聲息的又劃過去了一個學期。

日子就像流水一樣一天天淌了過去,劉築路答應的事情被水浸泡了,等他想起去打撈時,父女倆的關係已經像被打濕的書本那樣,還可以翻動但上麵的字漸漸模糊起來。

媽媽的意外去世,讓這本書柔弱得似乎翻動稍微用點力,紙張就會被揉碎撕爛。

那天真是有些異常,不僅炎熱難當還悶得令人發慌。劉築路胡亂扒了幾口飯,抓起公文包就急匆匆的出門了,他要趕去參加“高速鐵路橋隧新技術論壇”,論壇組委會邀請他做為專家作一個隧道技術發展趨勢的學術報告。當他滿頭大汗趕到會場時,助手已經候在那裏了,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換走了他的公文包,在做報告準備工作時才發現了不對勁。劉築路匆忙間出門竟然拿錯了包,將裝有報告資料的公文包落在家裏了。來回再跑一趟顯然是來不及了,劉築路連連向組委會人員抱歉,責怪自己真是老糊塗了。組委會人員一陣商議,臨時調了議程順序,又經助手提醒,劉築路才想給妻子程曉打電話,她上班的地方離家近,折回去拿了公文包再趕來會場應該來得及。

程曉接了大路電話,剛想抱怨幾句,電話就掛斷了。時間不等人,她簡單跟同事交代一下,下樓跨上小電驢就往家裏趕。一路上驕陽似火,電驢上的程曉後背一身熱汗,炙熱的陽光燒旺了她心裏的怨氣。自打認識大路,他就一頭紮進了鐵路隧道中,整天跟盾構機、橋隧施工模擬設備、以及各種讓人一看就頭疼的數據打交道。這十多年來自己都在背後默默的支持,大路也不辜負期望,憑著那股專研勁,這些年榮獲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詹天佑鐵道科學技術獎等諸多榮譽,以前忙沒有太多時間和孩子交流,但也總還是久不久向她問一下向南的學習啊之類的事情,這一兩年大路忙得是越發顧不上家了,就連向南初考最緊張的那段時間也沒能幫分擔點,這種狀況不能持續下去,找機會還得再拽拽大路的心神回來。

悶熱的天氣最容易催醒瞌睡蟲,一輛大車司機就讓瞌睡蟲爬上了腦門,昏昏沉沉間大車竟然衝過了綠化帶,碾壓到了小電驢。事故很慘烈。程曉躺睡著沒再醒來。劉築路沒等來公文包。劉向南沒有了媽媽。

老天爺有時就是這樣捉弄人,不順心了讓你碰到個什麼事兒都會倒黴。那年劉向南剛升上高一,媽媽的突然離世,對她無疑是一記悶頭沉痛的打擊,感覺心兒碎得像那輛被碾的小電驢似的散落一地,哪哪都在滴血,想哭想喊卻沙啞著發不出任何聲響。咽喉那煙氣滾滾,讓悲痛找不到了出路,遂轉化為了悲憤。摔砸過幾回家裏東西後,看著父親傷心欲絕痛苦不堪的樣子,悲憤揚起的手也沒了力量,最後轉化成了孤獨。一種透心痛的孤獨,蜷縮在漫漫黑夜中。

劉向南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幹脆搬到了爺爺那去住,直到上了大學。父女倆的關係就像被水浸泡透了的書本,小心翼翼的從水中打撈出來,濕漉漉的滴個不停,就算過了蠻長日子可以慢慢晾幹,書頁卻僵硬了沒有原來的柔和。僵硬的不僅僅是劉築路劉向南父女倆關係,劉向南還將這股怨氣延伸到了鐵路,僵化了自小的認識,是鐵路搶走了爸爸的時間,是實驗室鎖住了爸爸的笑容,現在還害死了媽媽......內心裏的那道鐵絲網愈來愈牢固,將所有關於鐵路的都統統隔絕在外麵。

那晚從星空基地回來之後,劉向南幾乎天天一有空閑就往爺爺劉大成那裏跑,有時是拉上安妤一起,有時到家的時候“牛頓”已經在那裏了。

這天傍晚熱氣已經消褪下去許多,劉向南和安妤剛邁進劉大成的小院子,就看見“牛頓”在那裏一邊手啃著蘋果一邊手比劃著,嘴巴裏含糊不清的提示著爺爺哪裏水還沒有澆透。

安妤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牛頓’,瞧你能耐的,學會指揮老爺子幹活了。”一個箭步上去將肩包摔向他,“就知道吃,就知道吃,看把你能耐的。”

“牛頓”躲閃不及,身上挨了幾大包,嘴巴忙不停的解釋道:“疼——疼——,姐——姐,我也是剛停歇會兒的。”

“安妤,你誤會他啦。他呀,也就剛歇息一會兒。”劉大成的手勢止住了揮在半空中的包包,轉劃向一片空地,“這是劉頓剛剛新翻過的。”

“不枉費白吃了那麼多有機蔬菜,還算你有良心。”安妤嘴上不饒人。

劉頓扇著已經汗濕的T恤杉說:“全當鍛煉減肥了。”

“你們兩個啊,一見麵就掐,就像貓和老鼠。”劉向南搖著頭笑道。

“喲,哪個是小貓哪個是老鼠呀?”劉大成收了淋水管打趣道。

“嘿嘿,我說老爺子你還插科打諢、火上澆油啊。”劉興路在屋裏聽到前麵這些動靜,趕緊出來想滅滅火。

劉向南看到劉興路從屋裏出來,“叔,你在家呐。”說著將手上的東西遞給了他,“這是給嬸子的。”

“什麼東西啊,怎麼沒有我們的呀。”

“這是麵膜,你想要也成,你要用了,馬上秒變十八。”

“嗐,你們現在這些小孩兒淨會尋大人開心。”劉興路沒接劉向南的東西,過去接了老爺子水管,收卷起來餘水滴啦啦的就放在了屋門旁的木架子上。

退休後的劉大成日子過得很悠哉,不喜歡像那些老頭老太那樣熱衷廣場舞逛遛彎,按他的話說是沒那閑功夫,他的功夫都花在了伺弄院子裏的那方小土地上了。當年拆遷老住房,特地選要了這套一樓帶有入戶小花園的三室兩廳,別的人家入戶小花園都是種上花鳥市場買來的花花草草,姹紫嫣 紅的一大片甚是好看,劉大成卻買來鋤頭、鐵鍬等工具,將那方小土地翻了個遍,曬上菜種子,不多久各種時令蔬菜就將小院子撐起了茂盛。

平日裏,作息很規律的劉大成總是早早的起床,先按著廣播節奏做上一套廣播體操,再認真細致的吃起早餐。上午九點是他的書書寫寫時段,他不認為自己是在寫書法,打趣說是不要讓自己老年癡呆了討人嫌。對寫字他沒那麼認真,有時寫寫倦了,索性就蜷縮在藤椅上眯起眼打起盹來。用過午飯,午覺還是要睡的,有時也睡到四點多,自己起來了就會說把日子都睡掉了,感覺缺了半輩子覺似的。

往往是待太陽西沉了,劉大成才開始他的忙活,翻地、澆水、除草、施肥......樣樣伺候得很精細,把伺弄這方土地當成了最好的鍛煉。85歲的老人了,背挺步健,身上還保留著鐵道兵雷厲風行的作風,精神抖擻,耳聰目明。高興了,自己時不時就哼唱起《四唱成渝路》,但自從知道劉向南心裏有鐵絲網以後就很少再唱了,也不似從前那樣提說自己與鐵路的過往。

劉大成將水膠鞋脫下,換了安妤遞過來的幹淨鞋子進屋去。劉頓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蘋果,接過向南手上的東西問:“姐,你們訂了什麼時候的票?”

“下周二,高鐵。”

“這麼遠,幹嘛不坐飛機啊,六七個小時在高鐵上會很累的。”

“現在高鐵又快又穩,已經很舒適啦。”劉大成插 入了他們姐弟倆的對話,“前段時間聽新聞,不是還說高鐵上硬幣可以豎立不倒嘛。”

安妤笑道:“哎喲,老爺子還挺時髦,高鐵上硬幣不倒的新聞都知曉了。”

“您說,這高鐵上直立的硬幣為什麼不倒?是膠水粘的嗎?”劉頓傻乎乎的問。

“嘿,瞧這孩子問的,我們國家高鐵的技術發達,你還不知道嗎?”這問題好像激發了劉興路的話欲,“你不會真像那慈禧太後見了洋人的輪船,問人家那艘船得多少個水牛來拉吧。”

劉大成轉身問劉向南:“你剛才說要去哪?”

“龍城市,爺爺。”劉向南回了話垂下了頭。

劉大成若有所思道:“哦,確實蠻遠的。當年搞枝柳線的時候,我到過那裏。”過了一會又深深不舍的問,“和你爸爸說了嗎?”

劉向南望著窗外搖了搖頭。劉大成拿起紫砂茶壺對嘴就飲,“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好好的和他說一聲。雄鷹長大了總要去天空翱翔的。”

眾人都默不作聲,劉向南點了點頭。

四天後,劉築路才知道女兒劉向南離開的消息。

周六下午,劉築路步履匆匆的走進院子,劉大成正在藤椅上曬太陽打盹養神呢。劉築路收拾整理老爺子練書法的紙張、筆墨,紙張輕微嘩嘩響動,劉大成睜開眼睛看到兒子劉築路在收拾東西,慢騰騰的從藤椅上起身。

劉築路轉身看到吵醒了老爺子,趕忙過來扶著劉大成起身。劉大成將伸過來的手甩開,自己往地麵站正了,說:“我還沒老到那個份上。”

“爸您醒啦。”劉築路悻悻道。

劉大成沒看他,自個往茶壺注水問道:“你見過向南的那個男朋友嗎?”

“在他們學校見過一回。”

“你就這樣放心讓向南跟他走啦?”

劉築路一怔,沒明白老爺子的意思,楞在那裏問:“走——?去哪?”

劉大成搖起頭,攤開紙張說,“自己的閨女跟人家跑了,你這當爹的都不知道?”

劉築路無從回話,從口袋掏出手機正要撥打,這手機卻指揮不靈了,自從不小心摔掉地上幾次後,上周到現在都是這樣,有時能點開有時卻頑固不化,一直想去換買一部新的,可到現在還沒找出時間。

劉大成把筆往硯台蘸了蘸說:“別打了,等會吵起來讓孩子心裏更不好受。”

舉在半空中的手臂落了下來,聽了父親斷斷續續的說了,劉築路才知道劉向南應聘上了龍城學院的印尼語教師,周二那天已經和男朋友去那報到了。

劉築路看著手機,心中五味雜陳。

劉大成正寫著“樹”字的中間“又”,停下來扭頭瞧著兒子說,“你們爺倆這疙瘩什麼時候才能解開呀。”

保姆小吳煮好了飯菜,喊吃飯時,劉築路推說剛才吃過東西了,肚子不餓不吃飯了,學校還有事等著,沒什麼我就走了。說著夾上包包又是步履匆匆的往門口走去。

劉大成看著兒子匆匆的背影,對小吳說,他不吃我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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