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卿兒謝過姨娘費心了。隻是這老參，卿兒與綾兒萬不敢收下。”

　　沈雲卿仍舊是軟軟的歪在塌上，便是嗓音也軟軟的，帶了些毫無棱角的沙啞，像極了剛會說話的伢兒。

　　李嬤嬤心頭暗笑一聲，便是長得妖媚又如何，沒娘的孩子就是一根草，方才伶牙俐齒的，如今見了珍貴的參也不敢要，這才是當初那個諾諾女童呢。

　　隻是這參，她還必須得收下，否則姨娘那頭，可就不好跟老爺邀功了。

　　“姨娘一番好意，大小姐萬不可推辭，否則老奴回去不好交差啊。”李嬤嬤抬起滿是褶子的笑臉。

　　“嬤嬤，這參，值不少銀子吧？”沈雲卿靈眸婉轉，到底是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蔥白玉指撚起一根兒老參的須子，輕輕便折了下來，放在鼻尖嗅聞：“長白山的百年老參，滋補效果更是一絕。”

　　“大小姐好眼力，一眼便瞧出來了。”李嬤嬤恭維道，心裏卻痛得一顫一顫的，那根須子便是滋補上品，竟叫這丫頭順手給折了去。

　　“一根參賣去藥房，少說也值五百兩。”沈雲卿將須子放回禮盒中，撚了撚指尖，“這兩根便是一千兩，姨娘可真是破費了。”

　　“大小姐三小姐是老爺嫡出的千金，便是一萬兩，姨娘也是舍得的。”李嬤嬤忙道。

　　“這些年沒有當家主母，姨娘倒是得了父親不少恩澤，竟是連這般貴重的老參也攢的下來，相比她床底下，還有不少的體己了。”

　　“想來除了名分，姨娘已經跟位比主母了，倒是我娘親去得早，否則這些好東西，娘早就拿出來給綾兒補身子了，倒也不至於都半月了，氣血還這般虧虛。”

　　沈雲卿的聲音逐漸變得淩厲起來。

　　李嬤嬤跟著黃氏在沈府裏與人鬥智鬥勇，十年來從未被人這般諷刺過，對方竟是個尚未及笄的丫頭，卻字字珠璣，步步為營。

　　李嬤嬤有些氣了：“大小姐此話說得虧心，姨娘這些日子來從沒好生歇息過一日，老爺將中匱交予姨娘打點，除了整個府裏的大小要務需得一一過問，二小姐如今也病著呢！便是個鐵人，也經不起這般磋磨，大小姐也要體諒才是。”

　　“二小姐的病情如何，大小姐是親自號過脈的，天底下，哪有為人娘親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一時疏忽也是在理，大小姐萬不要小氣，失了嫡女的風範。”

　　竟是搬出了嫡女風度這一套說辭來。

　　一旁的沈雲綾早已是氣得滿麵通紅，她嘴皮子不如李嬤嬤利索，卻也不笨，女院裏聽同窗們說起過家宅後院裏的嫡庶之爭，不想今日她也遇上了。

　　沈雲卿聞言不怒反笑，輕輕勾起紅唇，美人便是生起氣來也是傾城絕色，李嬤嬤一時看得呆了。

　　“卿兒自是體諒姨娘，誰家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寶？姨娘忙起來疏於對綾兒的照看，綾兒有我這個嫡姐照顧，自是不用擔心。

　　隻是姨娘單單一個二妹都照顧不好，父親卻將整個沈府的中匱交由姨娘打理......”

　　說到此處，沈雲卿輕輕“嗬”了一聲：“也難怪卿兒出外求醫五載，回來卻見府中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父親的官職愈做愈大了，隻怕僅憑一己之力，姨娘是撐不了整個沈府，不如......”

　　沈雲卿微微抬起雙眸，一對羽睫輕輕顫了顫，竟是顫到了李嬤嬤心裏去。

　　這小蹄子，擺明了是在威脅她！

　　“我看花姨娘就不錯。花姨娘長得美，便是我這個小丫頭見了，也是一顆心跟著跳不停，今日晚膳，她是唯一一個關心卿兒和綾兒的人呢。”

　　“卿兒與妹妹從小便沒了娘，若有個真真兒護著咱們的人，便是叫她一聲娘，也是無妨的，你說是不是？”沈雲卿回頭衝綾兒挑了挑眉。

　　沈雲綾當即會意，忙點了點頭：“姐姐說的是，女院的同窗們都有爹娘，可綾兒沒有，綾兒也好想有個娘，哪怕不是親生的。”

　　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懟李嬤嬤，如今見她在姐姐麵前節節敗退，不趁機落井下石怎麼行？

　　李嬤嬤早已嚇得臉色青灰。事情的發展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她送來百年老參，順便吹捧自家主子的恩德，兩個小丫頭再怎麼鬼靈精怪也該被她三言兩語唬住，對黃氏感恩戴德才對！

　　怎麼如今竟要抬花姨娘扶正了？

　　真是該死的丫頭！

　　李嬤嬤這時才發覺，自己是小瞧了沈雲卿去，便是再厚的臉皮，叫她這般奚落也不敢再停留，放下發給兩人的月錢，忙地退了出去。

　　“大姐，這老參......”沈雲綾指了指禮盒。

　　“既是給你的，便吃了吧，誰知道這東西，會不會原本就是咱們的。”沈雲卿輕哼一聲。

　　前一世，她從未計較過這些身外之物，便是知道黃氏母女時常偷摸地克扣她，為著嫡女的風範，她也當是算了。

　　重來一世，便是一粒扣子，那兩母女也別想從她手裏要走！

　　“綾兒，咱們是正房所出的嫡女，吃她兩支老參是對她的抬舉，她不是想去父親跟前兒邀功嗎？如她所願便是了。”

　　沈雲卿低頭摸了摸妹妹的軟發，眼神裏滿是愛憐。

　　也要看這功勞她是不是吃得下！

　　沈雲卿在心裏這樣想著，口裏吩咐院裏的下人將老參拿去燉湯，明日一早她便要吃。

　　一向使喚不動的下人們，如今見這參是黃氏送來的，都忙不迭地應了送去廚房裏。

　　翌日一早，一碗清淡滋補的老參土雞粥便送到了兩人的案前。

　　沈雲綾病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營養的東西，竟不覺濕了眼眶。

　　“傻丫頭，你哭什麼？不夠的話，姐姐這碗也給你。”沈雲卿頗為好笑地道。

　　“大姐，以後你去哪裏都要帶上我，跟著你才有肉吃！”沈雲綾一把撲進沈雲卿懷裏，軟聲撒嬌道。

　　“誰要帶你這個粘豆包？”沈雲卿戳了戳她的鼻尖。

　　沈雲綾嘟起小嘴，不幹了。

　　“乖，你身子還沒好呢，等好了，姐姐再帶你呀！”

　　“大姐，你一會兒是不是要出府去？”沈雲綾歪著頭看了看沈雲卿，問道。

　　沈雲卿心虛的摸了摸鼻尖，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