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月連忙開口:“那日月兒有意同三妹親近,見她下學回來,便叫她一起來食些朱果兒,父親賞賜的果子,月兒焉能獨享?”
“可月兒那時胳膊受傷,疼得緊,便想著三妹與我同是姐妹,便是替我剔了籽也在倫常中,誰知三妹誤會月兒了,竟是將果肉除了大半,籽兒還留在裏頭喂我呢。”
先前黃氏便教了她怎麼說,沈雲月隻消跟著記憶中的話來說便可,因此語速稍快,竟有些得意之色。
話落,沈雲月不動聲色地看了黃氏一眼,黃氏讚許地點了點頭。
沈雲綾在一旁聽著,連連搖頭,驚慌地看著沈長青,生恐父親就此信了二姐的說辭。
“綾兒,你怎麼說?”沈長青聽到便有些怒意。
果真如同黃氏所言,月兒此舉全是為了維護姐妹之間的情誼,難為月兒小小年紀,還未嫁人便已思慮到了這些。
綾兒年紀最小,有些世故不明白也就罷了,這個大女兒......
出去野了五年,縱使藝術超群,可性子紈絝囂張,回府僅月餘,便時常露出反骨之態。
家宅安寧,於沈家這種大戶官家更是重要,否則朝敵便會抓住這些漏洞,屆時彈劾奏章雪花般飛向聖上的案桌......
沈長青不敢想,更覺得月兒此話悅耳起來。
“父親要為綾兒做主,綾兒自上了女院,便時刻謹記先生的教導,要尊師長,親姐妹,二姐吩咐綾兒做事,綾兒自是不敢不上心的。”
“隻是綾兒之前就跟二姐說了,綾兒手笨,做不來那些下人做的活計,二姐也說了不妨事,綾兒才大著膽子伺候二姐的。”
沈雲綾年紀尚小,長得瓷白晶瑩,竟跟菩薩身邊的玉童一樣,聲音軟糯清甜,叫人聽了便生半分憐愛。
一雙大眼睛水盈盈的,此刻一副受了冤枉的委屈模樣,便輕易動搖了沈長青的立場。
“綾兒不知道那籽要怎麼剔,又是第一次做這種活,手指都被針尖戳出了血來,二姐如今貴為太子未來的側妃,金枝玉體。”
“又怕二姐見了惱,忙擦了血跡又給二姐剔,怕血滲進去才粗心了些,噎著了二姐,是綾兒的不是。”
沈雲月聞言氣得幾欲嘔血,這是變著法兒地指控自己擺架子,以太子側妃的身份來壓小妹了?
“胡說,我怎麼沒瞧見你手指哪裏有血跡,哪裏有傷口了?可見你是在胡說的!”沈雲月氣不擇言。
黃氏聞言急得跺腳,月兒怎如此沒腦子,將先前自己教她的話都忘記了!
人家隨意指摘幾句便自亂了方寸,便是在沈府裏都鬥不過人家,日後去了太子宮,焉有活路?
可這沈雲綾從小性子軟,在府裏無依又無靠,從來不敢多半句嘴的,如今這字字句句裏頭都是陷阱,要說沒人教她,打死她也不信!
思及此,黃氏登時便將目光落到沈雲卿身上。半月來她二人同住一屋,想來定是這小蹄子唆使的!
沈雲卿覺察到黃氏毒蛇一般的眼神,挺直了脊背衝她粲然一笑,眼中的挑釁卻毫不掩飾。
是她先出招的,她不過是教嫡妹討回公道。
兩人無聲的電光火石間,沈雲綾哽咽的軟音傳來:“綾兒也不說什麼了,橫豎背上的上也好了,手指尖那點傷哪裏還看得見,綾兒給二姐認錯了,都是綾兒的不是。”
話落,竟是要跪在地上衝沈雲月福禮。
“兩姐妹話說開了便好了,綾兒可別多心,你姐姐也是這些日子受了太多罪,才口不擇言的,綾兒這麼乖,一定會原諒姐姐的,對嗎?”
黃氏忙扶起沈雲綾,適時開口。
她再怎麼恨沈雲綾,也不能在老爺跟前讓她對月兒下跪。這些年她能牢牢抓住沈長青的心,便是靠了這一份懂事得體,這一次也一樣。
沈長青看向黃氏的眼神裏多了一分柔情。
“綾兒......姨娘說的是,綾兒不敢不從。”沈雲綾咬了咬下唇,委屈道。
黃氏那番話可不就是以退為進地威脅自己不再追究,她便將這球 重新踢回去,上女院這麼些時日了,這點小伎倆還難不倒她。
黃氏聞言,心裏又是氣急,扶著沈雲綾的手也不自覺地掐緊,這小蹄子今日聰明起來了,竟一句話點出是自己以大欺小逼著她原諒月兒了?
“姨娘,疼......”沈雲綾嬌軟地呻吟了一聲。
“姨娘,綾兒身子還弱著,經不起姨娘這般大力。”沈雲卿伸過手來,巧妙地將黃氏的手拂開,輕輕搓揉起沈雲綾的手臂,“綾兒,可還疼?”
沈雲綾鼻尖紅紅,極力忍著眼角那滴淚珠兒,低著頭道:“綾兒不疼。”
可眼眶子都紅了,哪能不疼的?
年幼的女兒越是這般忍讓,沈長青心裏越是抽痛。
事情竟和黃氏說的大相徑庭,況且那日卿兒也說了,月兒之所以會發病是因為湯藥與朱果相克......
想起自己得知月兒被綾兒害得犯病時,不由分說便執鞭毆打綾兒,那時綾兒所受的傷,遠比比如今更嚴重。那一聲聲稚嫩的痛呼,竟讓沈長青一時氣喘。
“三妹雖比不得二妹那般嬌生慣養,也不是未來的太子側妃,可正經也是個小姐,姨娘可仔細瞧瞧,三妹這麼厚的脂粉也遮不住滿臉的病容,姨娘於心何忍啊?”
沈雲卿將沈長青的反應盡收眼底,又不疾不徐地開口道,語氣似有傷心,語調卻波瀾不驚。
“自古哪有年輕女子厚施粉黛的?不過是不想惹了父親和眾姨娘擔心,如今黃姨娘如此用力地掐著三妹的手臂,可是誅心啊。卿兒與綾兒,可是一貫將姨娘當親生娘親一般愛戴的。”
沈雲卿輕輕拉開沈雲綾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藕臂,幾根烏青的指印清晰可見。
“幸是沒破皮,至少不會留疤,姐姐算是放心了。”沈雲卿又是一歎,語氣裏帶著幾絲不可追查的慶幸。
這話落在沈長青耳中便刺耳極了。
他這大女兒哪裏是在說黃氏,分明在指責他管不了這後宅的安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