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梁王府賬房便迎來一位客人。
很稀罕的客人。
梁王府才入府兩個月的姑爺,梁城百姓人人皆知的書呆子,秦安。
說來也好笑,這家夥明明隻是一個掛名的姑爺,屁大的本事沒有,口氣卻大得離譜,進了賬房第一句話就是讓人把所有賬目都搬出來讓他瞅瞅。
聽到這話,賬房先生差點把下巴笑掉。
“我說秦姑爺,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窩在你那間小書房安心看書不好嗎?來這裏搗什麼亂?”
賬房先生是個四十來歲的老夫子,下巴上留著一溜山羊胡,穿著一件洗的泛白的青衫,做讀書人打扮,但說的話卻和讀書人扯不上半點關係。
尖酸刻薄,比之街頭潑婦還要略勝半籌。
賬房先生罵罵咧咧好半晌,見秦安不吭聲,便不耐煩的擺手道:“求你這位大秀才可別在這裏搗亂了,趕快一邊兒玩兒去。”
秦安整了整身上的白袍,再次重複道:“麻煩先生把王府的出入賬目搬出來,我想看看。”
聞言,賬房先生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給你點麵子喊你一聲姑爺,你還真當自己是梁王府的半個主子了?”
“趕快滾蛋,再站在這裏礙眼,別怪我不客氣!”
言罷,賬房先生就嚷嚷著要喊來下人,把秦安架出去揍一頓。
秦安雙臂環胸,神色如常。
對方不願意讓他看王府賬目,這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至於直呼他的名字,還說要喊人揍他,秦安也不覺得意外。
但不管發生了什麼,今天他必須要看到王府的賬目。
剛才自家夫人問他五兩銀子夠不夠的時候,秦安竟然從自家夫人森寒如冰的臉上看到些許不舍表情?
注意到李思嵐流露出的細微表情時,秦安的心都快碎了。
自家夫人可是堂堂郡主啊,郡主怎麼能缺錢呢?
李思嵐的表現讓秦安堅定了緩解王府財政壓力的想法。
趙家主動送錢算是第一步,但嶽丈大人已經說了,這筆錢拿了燙手,所以暫時擱置不提。
第二步便是查賬,想要知道王府為什麼沒錢,查賬是最重要的一步。
隻有看到賬目,他才能知道王府能賺多少錢,日常的開銷又是多少錢。
搞清楚賬目往來,他才能明白王府為什麼會缺錢,否則賺再多的錢,到最後也會變成一個口子進水一個口子出水的情形。
解決了“漏水”的情況,賺到的錢才能存下,繼而達到緩解王府財政危機的目的。
“喊完了嗎?是不是能把賬目拿出來了?”
秦安轉頭看了眼窗外,日頭高懸,已經過了中午光景。
賬房先生見威脅無果,立即換了副語氣恐嚇道:“姓秦的,王府內的賬目往來一向由大管家負責,你一個小小的贅婿膽敢插手賬目,就不怕自討苦吃嗎?”
賬房先生重重一甩袖,擺出在私塾教學時的嚴肅架勢:“趕緊滾蛋!”
為了將秦安趕走,賬房先生又是好言相勸,又是惡言威脅,著實算得上手段輪番上演。
隻不過,這些威脅對秦安並沒有太大作用就是。
秦安掃了一眼賬房先生:“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先生去告訴大管家,就說我想要看看王府的賬目了。”
撂下這麼一句話,秦安直接上手。
王府賬房是廂房改建,分內外兩間,外間擺放的是當年的賬目往來,裏間裏則都是曆年的賬單,以便查閱。
隻不過,裏間房子裝了一扇門,門上懸著一把銅鎖。
秦安看了眼緊鎖的房門,順手從書桌上抄起一本賬目。
最新的一頁,上麵的墨跡尚未幹透。
秦安一手夾著留有墨跡的賬單,免得字跡模糊,另一隻手直接翻閱起手頭這本賬冊。
這本冊子上麵寫的是王府下人們的支出,例如李思嵐身邊的小丫鬟,月給六錢白銀。
秦安大致掃了一眼,繼續往前翻。
負責撰寫賬目的山羊胡老夫子看到秦安這架勢,頓時怒上心頭。
但他終究是個讀書人出身,再加上年老體衰,真要跟秦安動手,心裏還是有幾分犯怵。
最終,賬房先生狠狠瞪了秦安兩眼:“好,你給我等著!”
沒了賬房先生在耳邊聒噪,秦安翻閱速度很快,前後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把一遝厚厚的賬單翻閱完畢。
由於對王府下人的薪酬沒什麼印象,秦安看了半本賬目,到最後也隻是心裏有數,有沒有問題,暫且還不敢確定。
沒等秦安拿起第二本賬單,門外便有人大步進門。
“姑爺今天怎麼有興致來這邊了?”
人還沒到,聲音已經提前傳了過來。
秦安順勢看去,隻見門口正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身穿黑色薄衫,溝壑道道的臉上透著幾分笑容,無比和藹,宛如鄰家長輩。
不知道的人,沒人會把這老人當成王府的大管家。
但秦安很清楚,這位“和藹”老人,在王府積威頗深,全府上下的家仆,在這位麵前大氣都不敢喘,就連李元霸,都在他手底下吃過不少虧。
“閑來無事,過來走走。”
秦安隨手將賬單放回原處,臉上多出幾分笑容。
不愧是王府大管家,一句“有興致”直接把秦安查賬的事情給蓋了過去。
“原來如此。”
大管家李福樂嗬嗬一笑,略顯枯瘦的麵龐上笑意濃鬱:“多出來走走,透透氣也好,總不能一直悶在書房裏。”
李福笑了說了兩句,雙手交疊放於腹部,下人姿態十足。
秦安打量著李福,很快心裏便有了盤算。
這位大管家,不是易於之輩。
旁邊,剛把李福請來的賬房先生有些著急:“大管家,這小子一進門就說要查賬,王府誰不知道賬目向來由您負責,他這分明是沒把您放在心上。”
賬房先生剜了秦安一眼,繼續擺弄是非:“一個書呆子,屁大的本事沒有,還想插手咱們府上的賬務?要我說......”
“啪!”
響亮至極的巴掌聲瞬間傳遍房間。
賬房先生捂著老臉,神情驚愕。
李福寒著臉,眼神冷峻:“姑爺是小姐的夫婿,身份尊崇,你算什麼東西?膽敢在這裏嚼舌根?”
“來人啊!”
隨著李福一句話,門外立即走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護院下人。
“打斷雙腿,丟出王府!”
兩個下人立即一左一右架起賬房先生。
這位留著山羊胡的老夫子這才回過神,滿臉驚恐:“別、別,不要!”
“我錯了!”
“大管家,饒小人一命啊!小人不不敢了......”
賬房先生的聲音漸去漸遠,賬房裏隻剩下秦安和李福兩人。
一主一仆。
秦安微微挑眉,將掀開一半的賬目又重新合上。
好一個殺雞儆猴。
隨口決定了賬房先生的生死,李福卻像是做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黑色薄衫老人弓了弓身,臉上帶著笑意:“姑爺,您想看看什麼?我親自給您拿。”
秦安神色如常,抬手指了指裏間房門:“那就麻煩李叔先把門打開吧。”
李福笑了笑,本就略顯佝僂的腰又彎了幾分:“老奴這就給您拿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