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許氏捂著胸口靠在門邊，看著房中清瘦的背影，臉上的淚珠像斷了線一樣砸在衣襟上：“瑤兒，我......”

這間不大的茅草屋裏塞滿了各種雜物。

宋月瑤從缺了腿的木櫃裏扒拉出幾件滿是補丁的舊衣服，轉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門口陌生的婦人：“我沒事，你回去幹活吧。”

都已經把她賣給鄰村一個臭名昭著的鰥夫做續弦了，還哭什麼，反正她也不是宋家真正的女兒。

原身早就在被扣上大鎖的昏暗的雜物間餓死了，她不過是一抹來自現代的遊魂。

“瑤兒，你別怨你爺奶狠心，實在是你二哥念書掏空了家底，不然......”

“砰！”

宋月瑤將破舊的包袱皮摔在木板搭成的床上，臉上盡是冷笑：“二哥？那是大伯的兒子，他要念書，你們就賣自己的兒女，你們的兒女都是為了給別人鋪路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爺說你二哥聰明，是個讀書的料子，他若是能考個舉人，你和你哥哥日後也好說親......”

許氏麵色一頓，捂著嘴泣不成聲。

宋月瑤眼神諷刺，原身的哥哥為了多賺些銀子，跟著獵戶進山打獵，摔下山崖把腿給摔斷了，而原身也被換成了十兩銀子。

哪裏還需要傍著二哥的官威說親？

這對糊塗的爹娘她真的無話可說，反正她馬上就要離開了，宋家的日子怎麼過，與她無關。

宋月瑤匆匆裹好包袱皮背在身後，目不斜視地從許氏身邊走過。

隻是她剛出了房門，還沒走到親哥宋月明的房門口，一個麵相刻薄的老婦人帶著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三房小院：“站住！”

宋月瑤被嚇了一跳，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冷眼看著這些比仇人還冷血的親人。

“還有什麼事？”

木氏用那雙泛著精光的黃眼珠子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狐疑地指了指她身後的包袱。

“包袱那麼鼓，裏麵不會裝了什麼別的吧？五丫如今可是要嫁人了，可別想著拿娘家的東西貼補夫家！打開來給我看看。”

“五丫，你也別怪你奶多心，咱們如今這家境你也是曉得的，什麼東西都得緊著家裏兩個讀書人，你那男人雖說性子可能差了些，但是一把子力氣可是比誰都強的。”

小木氏走過來，陰陽怪氣地勸著宋月瑤，伸手就要去奪她身後的包袱。

“而且前頭那個死了沒多久，說不得家裏還給你留了些舊東西，你這些帶不帶都行！”

宋月瑤被這樣強盜一樣的邏輯給驚呆了，愣神之間，身上掛著的包袱就這麼被搶走了，兩套舊衣服被淩亂地抖落在地上。

“你們幹什麼？！”

她立馬要去搶小木氏手裏的包袱皮，可剛拽上一角，木氏突然上前扯了一把：“嘶啦”一聲將那塊破布給撕開了。

宋月瑤捏著一小塊布角說不出話，隻覺得胸口一團怒火有些克製不住。

“哎呀，瞧你毛手毛腳的樣子！”

木氏拿著破布滿臉惋惜的樣子，心疼地抬起頭張口就罵：“你扯啥扯？我剛想著二小子腳上的鞋舊了，這布看著破了點，至少還能當個襯布，這壞了還能用嗎！得虧你馬上就要滾了，不然這家裏還不知道要被你敗了多少東西......”

“夠了！”

宋月瑤再也不想維持這最後的和平，瞪著一雙黑眸譏誚的看著被這裏的動靜吸引過來的宋家人。

爺奶冷漠重利，大房二房自私心眼多，而和她有血脈親情的爹娘這時候正縮在牆角裏抹眼淚歎氣，滿臉為難愁苦的樣子......

她冷笑一聲，劈手從木氏手裏奪過布三兩下撕爛，連同自己手裏這塊一起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著。

“奶奶說的沒錯，我是要走了，你們拿我換了銀子去供一個廢物念書，卻拿不出銀子給我哥治腿，你們做初一，我做十五，往後宋家有事最好別求到我頭上，否則，今天所遭遇的一切，我一定會照樣還回來！”

說完，她撿起地上幾件舊衣服，轉身就往門口媒人帶來的小轎走去。

可剛走兩步，一陣“嗙”的聲音響起，宋月瑤的後腦勺突然一陣鈍痛，眼前一黑，緩緩地跌倒在地。

昏迷之際，她的耳邊響起了許氏的哭嚎，以及宋月明的房裏重物倒地的聲音，而後二哥宋書桂提著棍子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

......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宋月瑤感覺自己的後背像是被石頭砸過一樣酸痛無比，幹裂的唇瓣上卻有清涼微甜的清水緩緩流入口中。

她緩緩睜開眼，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的臉給嚇得跳起，退到炕腳縮成一團。

“咣當......”

陸沉看著被打翻在地的粗瓷杯，如墨的濃眉微微蹙起，一雙氣勢沉冷的眸子幽幽轉向角落裏的人。

宋月瑤被那雙迫人的眼睛盯得十分不舒服，但略一思索就知道是宋家人迫不及待地將她送到鄰村鰥夫家裏了，而且，她四下掃了掃，宋家人竟然真的什麼東西都沒有讓她帶來......

“那個，”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眉目深邃，別有種難言韻味的年輕男子，試探地問道：“請問一下，我現在是在青柳村陸家嗎？你是這家的什麼人？”

陸沉一愣，薄唇不自覺抿了抿。

他隻是讓那幾個小子給他找個會做家務的裝裝樣子，這個剛進門就讓他照顧的女人真能料理家事？

除了長得好看，看著舒心點，就這小身板能幹嘛？

宋月瑤歪著頭，暗暗打量著對麵看起來不過剛剛及冠的男子，掩著嘴小聲問道：“你知道陸家有一個剛沒了娘子的男人嗎？”

陸沉眉眼低了低，眸色沉沉地看著她。

宋月瑤想了想，聲音又小了點：“就是脾氣不好的那個。”

哦，不僅死了娘子，還脾氣不好。

“嗯？難道這不是青柳村陸家？那你知道這十裏八村最醜的男人是誰嗎？”

“十裏八村最醜的男人，脾氣不好，還死了娘子......”

陸沉額頭的青筋跳了又跳，勾著唇角冷笑一聲：“那還真是對不起了，這裏是青柳村，陸家，不巧的是，陸家隻有我一個男人。”

“嘶——”

宋月瑤倒吸了口涼氣，心裏的小人在腦子裏瘋狂奔走一百圈。

她竟然在那個自己要嫁的鰥夫麵前不小心說了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