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起身,朝櫃台走去。
“哎呀真是對不住,那是咱們的貴客,咱們不敢去開這個口,您還是明日請早吧,明日小的自掏腰包,多贈您一份,如何?”掌櫃倒是個會做生意的,搓著手,一臉討好的望著白衣公子。
男子眉頭微擰,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便不勉強了。”
“客人您慢走。”
掌櫃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將人打發走了。
他剛一轉身,李溫熹便喊道:“等等!”
男子聞聲回頭,此人束著高馬尾,劍眉星目卻眸帶寒光,臉貌十分俊俏,他穿著一身白衣,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他似有些愣住,定定的看了李溫熹好一會兒。
李溫熹眼神一顫,深吸了一口氣後才吩咐道:“將綠豆糕勻一份給這位公子。”
掌櫃始料未及,“啊…哦哦哦…是!”
白衣公子倒不推辭,笑了笑,做禮道:“多謝郡主。”說著,他要掏銀子付賬,李溫熹阻攔道:“不必付錢了。”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李溫熹,李溫熹則是移開了眼神,輕聲道:“本郡主今日心情好,請你了。”
“......那…”少年人接過掌櫃遞過來的綠豆糕,道了謝,“多謝。”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李溫熹又問:“這人常來嗎?”
掌櫃的想了想,“大抵是前個月開始,隔三差五的就來,也不買別的,就買綠豆糕。有時一份,有時兩份,打包就走,絕不逗留。”
“叫什麼名字?”李溫熹將眼神收了回來,問道。
掌櫃的苦惱道:“小的不知,若是郡主要留心,下次他過來,小的問問?”
“恩。”
看來她並非像自己剛才說的那般心情好,又冷著一張臉出了門,芸香抱著打包好的綠豆糕,跟在李溫熹身後走了。
馬車繼續朝皇宮裏行進,芸香一直叨叨的說個不停,一會兒說大公子前幾日和婢女們踢毽子,踢贏了高興老半天,一會兒說府裏哪個丫頭又偷摸和哪個侍衛好上了,沒見李溫熹有什麼表情,她自己倒是笑的合不攏嘴。
“哈哈哈哈......”芸香捧著肚子笑了一會兒,見李溫熹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默模樣,才噤了聲,小心翼翼的喊道:”郡主,郡主?”
“啊…”李溫熹回過神來。
“您在想什麼呢?”
芸香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盯著李溫熹看,然後又自問自答道:“是在想剛才那個小公子嗎?嘖,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居然分點心分到您頭上來了…”
“他…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李溫熹閉了閉眼,前世的亂葬崗,深夜時分,月不分明,可李溫熹就是莫名覺得,剛才那個少年,就是給她收屍的人!
“您認識的人?誰啊?”芸香歪了歪頭,百思不得其解。她家郡主認識的人,她這位貼身婢女會不知道嗎?
李溫熹想了想,答道:“一個恩人。”
“啊?!”芸香張大了嘴,更覺得不可思議了......
皇宮內。
此處仰景高樓,朱牆琉璃,有雕梁畫棟碧波池,有金碧輝煌龍鳳殿。是萬萬人心之所向地,亦是萬萬人埋骨無聲處。
經過通傳,李溫熹踏進禦書房,還沒來及行禮,那頭一道響亮渾厚的男聲便傳了過來。
“純慧來了?過來瞧瞧朕寫的字。”
“是。”李溫熹在原地行了一禮,慢慢的朝禦案走。
宣紙上寫著磅礴大氣的四個字——富貴多憂。
“你瞧著如何?”皇帝放下毛筆,示意李溫熹再站近一些。
他身著九龍圖案長袍,身材高大,卻一臉祥和,笑容也很慈愛。李溫熹將手裏的糕點放到桌上,才答道:“皇伯父的字,自然是好的,可惜好寶無價,不然我真想搗騰兩幅掛我那如意樓去兜售呢。”
元盛帝哈哈大笑,他暢快夠了,才指著李溫熹點了點,眼神頗為寵溺,“你啊,膽子忒大,朕的墨寶你拿去賣錢?天下人該說什麼了?說我北寧國庫艱難,要到了皇帝賣字畫的地步了?哈哈哈......”
他話裏在罵,可笑意卻擋也擋不住。
李溫熹又施一禮,“就是天下太平,五穀豐登,皇帝都閑的沒事兒做了,才有時間醉心書畫呢。這是好事兒,好事兒…”
“哈哈哈哈…”元盛帝仰頭大笑,笑聲傳到外邊,有個內務府才撥來的小太監不由好奇問道:”師傅,這純慧郡主怎麼就這麼厲害啊?先前皇上還在發火呢,郡主一來,就將皇上逗樂了。”
沈公公眯了眯眼,斜睨了徒弟一眼,“你別問那麼多,往後見著這一位你隻管跪拜,錯不了。”
“誒?是是是。謝師傅提點…”小太監當得了個不得了的訊息,點頭如搗蒜。
“還是你乖巧,你看你那些堂弟堂妹的,平素裏養尊處優慣了,隻顧自己吃喝享樂,不像你,能記掛著伯父憂思。”
笑夠了,皇帝夾了一塊兒綠豆糕吃,語氣平淡的很。“你父王總說一輩子都不如朕,但他生了你這麼個好女兒,這一點,朕是如何都比不上。”
“您的憂思純慧可不敢猜。”李溫熹捂著嘴笑,眼裏劃過一抹算計,慢條斯理的開了口,“我今日進宮來送綠豆糕,是來買宋無衡的畫的。”
“畫?”元盛帝咀嚼動作一頓,“雪山垂釣,朕不是賞你了?”
“可不是還有一副青山綠水嗎。”李溫熹換了一副撒嬌態,眼巴巴的望著元盛帝,“臣女大膽,想要雙份。”
聞言,元盛帝瞪了李溫熹一眼,氣的山羊胡直翹,可李溫熹不躲避,還望著他扮巧賣乖。
終於還是元盛帝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無奈道:“普天下,能跟朕討東西還不臉紅,怕就隻有你了!”
元盛帝笑罵著,還是轉身去了那置寶架上,挑出了那副青山綠水圖,遞給了李溫熹。
“拿去!”
“謝皇上賞!”
得了禦賜,李溫熹跪地行了大禮,才起身雙手接過畫。不料,剛挨著那畫卷,又被輕輕移開了。
“昨日太子才來求過,說近來想臨摹些書畫,明裏暗裏的,就讓朕賞他兩幅,上次太後祭禮,他辦的不好,挨了朕的訓斥,也是冷落了他許久了,朕本意是想將青山綠水給他的,你倒手快!”
元盛帝笑吟吟的揮了揮手,“東西討到了,沒事兒就回府去吧。”
“是。”李溫熹捧著畫起了身,眼神一移,果然瞧見了禦案上數本標紅折子。
那是通政司的加急標記,在臣子們上奏的折子上標紅,意為‘臣不穩準,事態緊急,請皇上聖裁。’
李溫熹雖看不清具體內容,可那扉頁上明晃晃的良平二字卻如何也看不錯。
她走出門去,暗自思襯著:上輩子這個時候,久不見有人請纓,皇帝便要將此事交給太子去辦了。
她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手中字畫。看來自己動作得快些…
出了大殿門,芸香上前要接過她手裏字畫,欣喜道:“不愧是郡主!皇上當真賞你了!”
李溫熹笑笑,“走吧,回府了。”
才邁步,突的右側傳來一道男聲。
“阿姐!”
李溫熹瞳孔一震,慢慢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