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成團鄉裏眷村有個老漁翁叫占德,他潛水抓魚魚的本事無人能及,多深的河水,他撲嗵一個悶子紮下去,不出兩分鐘,手裏便能捏著搖頭擺尾的魚兒浮出水麵來。人們便給他起了個“老拿”的外號,“老拿”是壯語,就是漢語“水獺”的意思,“水獺”是抓魚的能手。
占德是個性格爽朗的壯家漢子,說話特別幽默風趣,平常與人打講,最喜歡開玩笑。
打魚得撐著船或者竹排到處漂,賣魚時還得走村串寨的,桐木寨的四毛就戲稱愛開玩笑的占德為裏眷的姨娘。
四毛也打魚,常與占德搭檔,占德的竹排每到村口靠岸,四毛就會高聲地開玩笑說:“喲,裏眷姨娘又回來走親戚了,快攏屋喝酒酒囉。”
占德也打趣回答:“不用咧,留著下次喝起,今天我們‘姐妹’倆克哪凱‘洗涼’呢?”
‘姐妹’是占德與同行人的戲稱,‘克哪凱’就是柳江土話‘去哪裏’,‘洗涼’是打魚的暗語。
占德約上四毛,竹排劃到某個窄口的河段,便開始“洗涼”了。兩人將攔江網撒到河中,上下攔住,然後撐著竹排在河中奮力搖動,同時用長長的竹篙拍打著水麵,這叫趕魚撞網。占德潛入水裏開始徒手抓魚,一會兒,“老拿”的功夫便顯出來了,隻見他一手抓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露出了水麵,嘴裏不停地吹著氣,臉上滿是歡快的笑容,在清澈的河麵上,閃閃地發著耀眼的光芒。
占德和四毛也想參加隊伍打鬼子,他們恨死了罪惡的鬼子,總盼著哪天能出出這口惡氣。自己辛苦打得的魚,經常被維持會的王八蛋無償地硬派送給據點裏鬼子,雖然一萬個不情願,可人家動不動就拿槍頂著自己的後背,不得不從。
這天,盤踞在大榮的鬼子來到裏眷村搶劫財物,一進村子便挨家挨戶破門而入,翻箱倒櫃搜尋糧食,連暗藏在夾牆裏的穀子也被洗劫一空。日軍將搶來的糧食、雞鴨等裝了好幾擔籮筐,用槍逼著幾個來不及逃避的老人充當挑夫。剛巧從河裏打魚回來的占德,不知鬼子進村,沒有防備,結果也被鬼子逮了個正著。一個滿臉橫肉加絡腮胡子的鬼子軍官,看著這一批挑夫中,隻有占德一個是身體結實的年輕人,就懷疑他是遊擊隊,便“哇哇”著命令他伸出手來,袒露著臂膀,鬼子橫看豎看仔細打量著他,想要從中發現什麼破綻。
鬼子繞著占德打量一圈,突然大吼一聲:“你的什麼的幹活?”
占德裝做沒聽見,旁邊的維持會員跑過來提示占德:“老鄉,皇軍問你是什麼人呢,你還不趕緊老實回答,免得吃虧。”
占德麵不改色,橫了一眼哈巴狗一樣的維持會員,沉著地回答道:“我是中 國人!”
那個日本軍官一聽就火了,舉起明晃晃的軍刀,對著占德的胸膛比劃起來,一邊繼續威脅道:“你的撒謊,死了死了的,快快的說,是不是遊擊隊的幹活?”
“我就是中 國人!”可占德還是那句話。平素在鄉親們麵前嘻嘻哈哈的占德,麵對鬼子的威逼不卑不亢,讓一旁點頭哈腰的維持會員無地自容。
夜幕降臨了,日本兵押著抓來的挑夫挑著搶得的東西往大榮方向返回。占軍挑著沉重的擔子一邊走一邊想,這些鬼子心狠手辣,剛才自己說話衝撞了他們,等到了大榮,估計不會放過自己,如果不找機會逃跑,肯定會遭毒手,搞不好命就沒了。
占德越想越後怕,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石龍橋,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占德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突然,隻聽得“撲嗵”一聲,走在中間的占德連人帶擔跳下了河裏。
鬼子聽到落水聲,剛開始被懵住了 ,以為遇了到遊擊隊夜襲,立即趴在地上,準備戰鬥,他們被遊擊隊的伏擊打成了條件反射的神經質。可是過了好一會也不見動靜,方才回過神來,發現是有人跳水逃走,於是咿哩哇啦地命令所有的挑夫停下來。然後舉槍對著橋底和橋周圍的水麵一陣掃射。槍聲響過之後,河裏沒有發現任何動靜,連之前“呱呱”鳴叫的青蛙也統統禁聲了。鬼子又用電筒照了照河裏,除了還沒完全沉沒的那兩隻籮筐,根本不見占德的影子,惱怒的鬼子對著兩隻籮筐又是“叭叭”幾槍,大聲吼叫著:“你的苦力的,統統的開路!”
日本兵走遠了,占德才不慌不忙地從對岸的蘆葦叢中鑽出來,吹著口哨摸上了岸,一身濕漉漉地跑進前麵的石龍村,在人家的牛欄邊躲了一個晚上,也不敢驚動村裏的鄉親。
那些被抓去當挑夫的老人,當晚給放回來了,大家對占德的生死很是擔心。雖然知道占德水性好,但鬼子當時向河裏打了那麼多槍,隻怕也是九死一生,便紛紛感歎著:“哎,這回老拿可能真沒命了。要不,明天我們再到石龍橋一帶尋尋看吧。”
第二天天剛亮,裏眷村幾位老人剛準備出村去石龍橋尋找占德,卻驚喜地發現,占德正一路吹著口哨朝村裏走來。
“快看,老拿回來了!”人群中發出激動的歡呼。
“‘老中 國’回來了!”
“好啊,你個‘老中 國’,原來沒死啊!”“老中 國”就是壯語裏的“中 國人”。
從此,很少有人再叫占德“老拿”的外號了,都尊稱他為“老中 國”,到哪裏都有人欽佩地叫他一聲“老中 國”,這讓占德感到很自豪,臉上十分光彩。
經過上次的曆險,“老中 國”占德下定決心要參加遊擊隊打鬼子。聽說柳生正在組建自衛隊第三大隊,便果斷地邀上老搭檔四毛,一起奔水靈村熊家大院而來。
兩人風風火火來到熊家大院,以為柳生是在大院裏麵設帳招兵買馬呢。人到了才知道,原來柳生的隊伍並不在水靈村!
在熊家大院大門口,兩人堵住了正要出門的熊天元。
“熊老爺,聽說你家柳生少爺在招兵?我們也想參加他的隊伍。”占德開門見山。
“什麼隊伍,我咋沒聽說過呢?”熊天元沒見過這兩人,猛一聽要參加柳生的隊伍,心裏便有了警覺。縣長劉東林本來就不相信自己,卻又讓自己秘密監視柳生和他的隊伍,就是想玩一箭雙雕的把戲。他擔心有密探暗中拭探自己,所以特別謹慎。
“你沒聽說過吧,他就是在成團到處傳得很響的‘老中 國’韋占德。”四毛不知哪裏來的靈感,一口說出了占德的外號來。
“你就是‘老中 國’啊,聽講過聽講過,好厲害呢!”提起“老中 國”,熊天元眼睛就亮了,熱情地請兩人進院子喝茶歇息,然後鄭重地告訴了柳生他們現在駐紮的地方。
“老中 國”韋占德和四毛按照熊天元的指點,直奔第三大隊而去。
韋占德和四毛加入第三大隊之後,有個叫莫懷春的隊員,經常有事無事地找兩人聊天,間或打聽他們是誰介紹過來的,以前在哪裏做過什麼,有沒有人給他們指過路,還神秘兮兮地問他們知不知道共 產黨。這個人表麵上十分熱情,也很關心人,但怎麼都覺得有些別扭,而且神神叨叨的不象真心幫人的感覺,倒像是想從他們的嘴裏套什麼話。
“你問我們?”四毛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大概不知道我兄弟的名號吧?”
“什麼名號?”莫懷春表現出莫大的興致。
“我是中 國人!”四毛嘴角一揚,得意地笑笑。
“我還以為多神呢——誰不是中 國人啊?真是的!”
“那可不見得,那些漢奸狗子就不是中 國人!”韋占德咕嚕一句。
“你沒知道‘老中 國’的故事,你要知道的話,就曉得這名號有多剛了!哼哼!”
韋占德覺得這個愛打聽的隊員莫懷春熱情得有些蹊蹺,便悄悄地報告了大隊長。
“對了,他還問我們知不知道共 產黨的事,也不曉得他問我們這個做什麼——大隊長,你知道共 產黨麼?”
“隊伍上多想著點怎麼打鬼子吧,其他的事別去瞎估摸!”
當著韋占德的麵,柳生沒有說太多,但他感覺到一種嚴峻的局麵正在逼近第三大隊,逼近自己,於是派人暗中觀察莫懷春的活動。
再過些時候,莫懷春請假回老家,說是家裏出了什麼大事情需要立即回去處理。
參加隊伍不到兩個月就嚷著要請假回家,還能有什麼比抗日更要緊的事呢?
柳生例行問了一遍,便準了莫懷春的假,並囑他盡快處理完家裏的事情,爭取早日歸隊,現在戰事比較緊張,多一個隊員多一份抗日的力量。
莫懷春剛走出駐地,後麵便有人跟蹤上了。
果不其然,莫懷春就是劉東林派到第三大隊來刺探情報的特務分子,他並沒有回什麼老家,而是直接進了國民黨的縣黨部!要不是“老中 國”韋占德的及時彙報,估計他還會隱藏更久。
莫懷春再也沒敢回到第三大隊,他料到自己已經暴露,再也隱藏不下了。
不久,又有幾位熱血青年通過三叔熊天元投奔到第三大隊來,第三大隊的力量越來越壯大,與青挺大隊形成了旗鼓相當的犄角之勢。戰事也正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