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樓蘭已破終複還

多少個午夜夢回，那個夜晚的場景一次次把鄧長河拉回到那段殘酷但激情的歲月中。

鄧長河出生於五十年代末，他的家鄉，是美麗的漓江邊上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剛出生的時候，家裏人想要給他起名“鄧長江”，但有人好心地提醒到，我們另有一條叫長江的河流，於是，家裏人便給他起名叫“鄧長河”。

家裏人對鄧長河的期望，就像這個名字那般，希望他的人生能夠像家鄉的這條河流一樣，生生不息，奔騰向前。

鄧長河從小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看上去比同齡人要更加成熟一些。他性格開朗，樂於助人，鬼點子多，很快便成為了孩子王一類的人物。而他最喜歡看的，都是《三國演義》、《水滸傳》之類的書籍。一部《上甘嶺》更是讓他接連幾個日夜都輾轉反側，在年少的鄧長河心裏，軍人成為了偶像，於是在十七歲那年，他獨自來到鎮上，報名參了軍。

鄧長河從一名普通的士兵做起，跟隨部隊轉戰祖國的天南海北。他雖然隻上過初中，但學習能力強，不僅槍械武器玩得極好，拳腳功夫一點就會，鬼點子更是層出不窮，不久之後，便被選入了偵察隊。

接著，那場舉世矚目的戰爭便拉開了帷幕，鄧長河隨部隊從千裏之外開拔回到故鄉駐防，做好了保家衛國隨時付出生命的準備。

那場戰爭雖然讓我國付出慘重的代價，犧牲了很多人，但也狠狠地重創了敵人，打出了我們的國威軍威。鄧長河在大小數十次戰鬥中作戰英勇，也立下了赫赫戰功。

戰爭結束後，鄧長河榮立二等功，並光榮地加入了黨組織。

一場戰爭，打出了兩國幾十年的和平，鄧長河從偵察隊出來後，又調到了別的部隊，每一次調動，都去向更遠的北方，也離家鄉更遠一些。幾十年裏，他休假回鄉的時間，屈指可數。

直到整整四十年後，當鄧長河退休回到家鄉準備安度晚年時，他已經是個師級幹部了。

退休的這一年，鄧長河五十八歲，雖然相比一般退休的公職人員要早了幾年，但幾十年艱苦卓絕的軍旅生涯，在他身上早已經積累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病。

所以並不是鄧長河想退，而是實在已經力不從心，才不得不不選擇退下來。

把重擔交給年輕人也好，鄧長河心裏想，軍隊要不斷地年輕化，這是好事情。

當鄧長河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桂林，也才意識到，孫女都快要上小學了。

不管在部隊的時候還是退休了，鄧長河都是個閑不住的人，便將接送孩子上學的任務從老伴手中“搶”了過來。

鄧長河的老伴周桂香也是桂林本地人，是個城裏人，因為生在了滿城桂花飄香的八月，所以取名周桂香。

周桂香比鄧成河小四歲，在桂林當地一個國企當了三十年的會計，五十歲的時候便退了休，到現在已經退休六年了。

退休那年，恰逢孫女瑤瑤出生，周桂香自然是高興地擔負起了看護孩子的重任。從看著瑤瑤剛出生時那拳頭大小的一張皺巴巴的小臉起，到現在已經長成一個快上小學的大姑娘，周桂香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

所以現在鄧長河剛退休回來，就要和自己“搶”孩子，周桂香又是欣喜又是憂愁。

欣喜的是，終於有人跟自己分擔這份辛苦的差事；憂愁的是，鄧長河戎馬一生，畢竟是個粗人，隻會帶兵，哪裏知道怎麼帶孩子，讓他把孩子給帶跑偏了怎麼辦？

“不就帶個孩子嘛，我在部隊帶的兵多了去了，哪一個不是我的兄弟，我的孩子？”鄧長河爽朗道：“今年孩子就交給我來帶了，你辛苦了一輩子，退休這幾年還在折騰，現在，你就安心地跳你的廣場舞去吧！”

雖然在軍隊裏，鄧長河不是那麼強勢，但在家裏，除了財政大權外，其他大小事鄧長河都喜歡擺出一副說一不二的架勢，所以接送孩子上學這件事沒得商量。

周桂香深知丈夫的強脾氣，便不再反對，再說了，兒子兒媳也不反對，自己還有什麼理由阻止呢？

這麼想著，周桂香加入到社區夕陽紅舞蹈團中，每天都開心地跳廣場舞去了。

帶孩子有什麼難的！鄧長河這一生在軍旅生涯中所經曆的種種難題，讓他早已經養成了一副笑看風雲的心態。辦法總比困難多，這也是他時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但從帶著瑤瑤上學的第一天起，他就感受到了，帶孩子，和帶兵打仗完全不是同類問題，也完全沒法用相同的辦法解決。

索性撂挑子不幹了！鄧長河也不是沒這麼想過，但他終究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說了要帶一年，就一定要帶滿一年，就像當年說了要在半天內攻下502高地，就一定不會把戰鬥拖到晚上一樣。

時光飛速前行，這一年之期很快就到了，兒子兒媳許是見了鄧長河帶孩子的艱辛，加上他們在工作上變得輕鬆了許多，便把接送孩子上學的任務要了回去。

這麼一來，鄧長河突然又覺得生活變得空落落了許多，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每天沒什麼事幹的他老是回想起軍旅生涯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

“老鄧，你昨晚又做噩夢啦？”清晨，鄧長河起床洗漱的時候，周桂香在一旁關切問到。

“怎麼？我說夢話吵著你了？”鄧長河嘴裏滿是泡沫，含糊不清地回應著。

“那不把我吵醒了嘛，你嘴裏嚷著衝啊衝啊，把被子都給掀了，人騰地一下子坐起來，把我嚇一跳。”周桂香笑道：“我又不敢叫你，隻好等你慢慢恢複平靜，再躺下去，老鄧，你這是夢到什麼了？又打仗啊？”

鄧長河將嘴裏最後一口漱口水吐完，感慨到：“在我夢裏出現的，那都不是夢，更不可能是噩夢，那是我曾經激情燃燒的歲月啊！”

“你啊，都退下來那麼久了，就不能消停一下，也該好好享受生活啦。”周桂香略帶著些許埋怨的語氣說。

倆人幾十年夫妻，因為鄧長河常年在部隊的關係，彼此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多，現在雙雙退休，可以說是終於可以像平常人一樣，過上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不都是以你為馬首是瞻嗎？你說，想要我陪你做什麼，想要吃什麼，想要去哪裏旅遊，我一定遵命！咱們也學那小年輕浪漫浪漫！”鄧長河邊洗臉邊笑道。

“都老夫老妻了，也不要你陪我做什麼特別的事，諾，這是你媳婦小月給我們拿的兩張漓江遊船船票，你還沒在漓江上坐過遊船吧？哪天我們一起去坐一坐啊。”周桂香說著掏出兩張船票遞給鄧長河。

“船票？”鄧長河接過船票，感慨到：“還真是，作為桂林人，這麼多年了，我還真沒好好看看咱們美麗的漓江風景呢。”

“那就說定了啊，你挑個日子，我先出門了。”周桂香說著帶上跳舞的道具，下樓找她的夕陽紅舞蹈團去了。過幾天社區正好有個慰問演出的節目，需要她們這群老年舞蹈家出演，所以周桂香一天到晚都在忙著排練。

看著老伴匆匆離開的背影，鄧長河感慨道：“怎麼比我還忙呢！哼！你會跳舞，別忘了我還會唱京劇呢！”

說著，鄧長河這個自封的老京劇迷禁不住唱起了自編自導的一出曲目：“想當年......鏖戰沙場......秋點兵......不破樓蘭不複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