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廣生是韓曉玉姐弟父親。
大概在沈益七八歲的時候跑了,就再也沒回來過。
不過斷斷續續有消息傳來,據說四處倒貨,還出家當過和尚。
不知怎麼又跑到廣州去了。
這一刻,沈益能理解韓三明的心情。
“這麼大的事,你至少跟我通個氣。”
沈益一摟韓三明肩膀,說道:“三子,萬事遇速則不達。”
“錢會有的,相信哥。”
“先別去廣東,等我們掙到錢,大大方方去,當麵用錢砸在他臉上,好好問問他跑了這麼多年,到底幹出什麼名堂!”
“嗯!我聽益哥的。”韓三明重重答道。
從小沈益就是他的主心骨,更何況今天又救了他。
“曉玉,帶他回去吧。”
沈益交待道:“另外你幫我個事,晚上問問你媽,讓她幫我探探塑料廠最近情況。”
“好的。”韓曉玉美眸波光湧動,乖巧點頭。
告別了姐弟倆。
沈益疾步回家,父母都在家裏,他現在最想的就是跟他們多說說話。
哪怕再被媽臭罵一頓,對他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幸福。
一回家,石梓敏就故意板起臉,前前後後拉著他檢查著有沒有吃虧。
“下次還這麼匪了?”見他沒吃虧,掃帚把毫不零吝嗇地扇在沈益屁股上。
沈益笑嗬嗬受著。
打是親罵是愛,農村人講究這一套。
母親不過是多了點控製欲,想要保護自己不受傷,但愛卻沒有絲毫攙水。
“媽,你打也打累了,休息休息。”等母親停手,沈益連忙端來茶哄道。
“又在想什麼壞點子?”石梓敏心裏咯噔一下。
要是以往,這會沈益恐怕都跟她對著幹起來了。
今天破了個天荒,竟然順順從從。
反而讓她心裏懸得慌,很不習慣。
“沒有,從現在開始,我聽您二老的話,說往東絕不往西。”沈益厚著臉皮笑道。
寒著的臉終忍不住被逗解了凍,眼眶濕潤。
掃帚扔在一邊,不再說話。
舊社會時,她也是個大家閨秀,嫁到沈家來沒過幾天好日子。
就遇上了亂世。
從有到無,吃了多少苦頭。
為了這四個孩子,不得不強裝堅強,人前為惡婦,人後偷著抹淚。
大兒子跟兩個女兒都已經結婚,如今最擔心的就是沈益。
卻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吊兒郎當,看著就揪心。
可現在,突然之間就好像變成熟了,讓她不禁喜極而泣。
見一慣強勢的母親,突然露出小女兒姿態,沈益父子一時也慌了,圍著她左勸右勸。
晚上,母親破天荒殺了隻雞。
這年頭,想吃頓肉,絕對是奢侈到極點的事。
逢年過節才有的待遇。
沈益心潮湧動,直到這時他才徹底明白,自己在母親心中的份量。
前世都來不及報恩,今生定不會再讓他們受苦。
這一晚,一家三口圍在桌前聊了很久。
沈益沒什麼大話,事情要做出來,才能讓人信服。
這一夜,沒有真絲被,沒有空調,耳邊揮之不去的蚊子跟淌不停的汗,卻讓他睡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塌實。
直到第二天太陽曬屁股,才被一陣憤怒的聲音吵響。
“爸,這次我跟她離定了。”
“你看看我臉跟身上,被她抓的,我怎麼上班?”
這聲音熟悉的很,是大哥沈正業。
自打結婚後頂替父親教書,就搬到了五裏外的茶廠住,
夫妻倆關係一直不好,前世過了六年最終還是離了婚,苦了自己那小侄子一輩子。
怎麼這一世提前了?
難道是因為自己重生,攪亂了曆史步伐?
沈益滿心疑惑,走出房間,看到沈正業臉上七八道抓痕,整個破了相。
半邊眼眶青腫,像是剛哭過不久。
母親不在家,父親坐在躺椅上,表情難看中帶著一絲痛苦。
第一次用沈益從沒聽過的認真語氣冷聲說道:“我們老沈家沒有離婚的先例,你身為長子,敢丟先人的臉!”
“什麼長子不長子,這日子我過不下去,我跟她就不一個層次的人。”沈正業語氣堅決。
見狀,沈益出聲勸道:“大哥,過日子不是談戀愛。”
“大嫂是沒怎麼念過書,但她人不壞啊,你多包容點。”
“我沒受你的苦,按說沒資格勸你,但你這麼急匆匆要離婚,有沒有想過你兒子?”
清官難斷家務事,如果不是知道前世侄子因為這事,三十多年沒走出心裏陰影,他連勸都懶得勸。
“你閉嘴!”
沈正業臉色鐵青厲聲喝斥道:“你連戀愛都沒談過,懂個屁?”
“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在家讓老娘煩神,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回來不是問你們意見,是通知你們,這婚我離定了。”
“家裏不讓住,我就去學校住!”
說完,轉身就走。
“你......”沈誌涵想站起身追他,還沒完全起來,突然兩眼一翻,半邊身子直抽搐。
“爸,爸怎麼了,你別嚇我。”沈益瞳孔爭速擴張,一步撲到躺椅前吼道。
剛離開的沈正業,也被聲音驚動,轉身衝了回來。
沈誌涵的樣子,把他也給嚇壞了。
從來沒經曆過這種事,讓他手足無措,一臉慌亂。
“送醫院,快送醫院!”沈益反應過來,一把抄起父親就朝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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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後,縣醫院走廊長椅上。
沈正業雙手捂著臉,頭埋在膝間,看不清樣子。
嘴裏念叨著:“是我的錯,我明知道爸最在乎家族麵子還一大早跑回去刺激他,現在怎麼樣?”
“事已至此,你再承認錯誤有什麼用,我現在去打電話給大姐二姐,你在這看著。”沈益長長吸了口氣,壓著內心憤怒走出醫院。
父親身體其實一直都很弱,這次被大哥刺激的突發腦溢血。
雖然送來及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一時間卻醒不過來。
醫生說了,要想恢複正常不落下後遺症,必須在一周內開刀做手術。
八萬!
這筆數字對前世的沈益來說,真不算什麼。
但現在是1988年。
這是什麼概念?
就算兄弟姐妹傾家蕩產,也湊不出一萬來。
看來開廠的事得緩一緩了,他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在第一個月把手術費掙來。
命運之手何其強大,父親沒被打死,卻得了腦溢血。
“爸,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你出事!”沈益心裏恨意滔天,眼神堅毅而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