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年,冬,雪。
蘇念卿乘坐火車,從雲城去往京北。
這天是農曆十二月三十日,舊年最後一天,他爹說要接她回去團聚。
十年前,她外祖沈家突遭變故,全部葬身火海,包括回家探親的母親。
而她因為險少跟著回去,所以才逃過一劫。
之後她便被送回鄉下,以養病之名,這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不聞不問,如今的這場“團聚”,為了什麼,她很清楚,馬上她就要被嫁給一個京北富商做姨太太。
她母親及外祖一家去世後,她爹就順理成章繼承了沈家留下的一切,卻不懂經營,揮霍一空,想要借這個聯姻挽救沈記的生意,而自己便是那個籌碼。
她當然知道此番前去便是羊入虎口,但是這一趟她必須去。
重活一世,她怎能不知道,上一世的那場大火是誰放的。
每每從夢中驚醒,耳邊都是她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說自己很疼。
那火燒在身上猶如割肉扒皮,怎會不疼。
如今她回來了,這筆血海深仇,也是時候該算一算了。
“大小姐,前麵就到京北了,下了火車,我們直接坐車回去,太太在家等著呢。”
蘇念卿收回了思緒,乖巧的點了點頭。
管家眼中便是一閃而過的諷刺,這種小白花,怕是回去就要被吃的幹淨,倒是有的戲看了。
對於他眼中的波動,蘇念卿仿若未聞。
火車停了下來,她起身將頭上放著的黑色皮箱取了下來,跟著下了車。
隻是剛踏進月台第一步,就從四麵八方響起了槍聲。
隨後人群四處逃竄,尖叫聲此起彼伏。
慌亂中管家丟下了她,直奔月台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轎車跑去,隨後那車便開走了。
蘇念卿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她這個大小姐的命,連一個管家都不如。
隻是無從多想,子彈擦身而過,她需要尋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蘇念卿臨近上了最後一節車廂,才發現車廂裏堆滿了幾個箱子,剛好擋住了外麵的視線。
她尋了一處角落,這裏背光,輕易發現不了。
可不曾想她剛躲好,便有幾個穿著短衫長褲的人跳上了車廂,直奔這幾個箱子而來。
隨後便是箱子被撬開的聲音,借著燈光看見的便是一箱子的槍支。
“告訴言爺,貨都在這裏。”
言爺?
蘇念卿腦中快速搜尋著這號人物,言爺,言幫的人?
隻覺得心頭一震,這才想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來。
上一世她從報紙上看到過,言幫在火車站劫走了霍家那位少帥的東西,雙方交火中,霍家少帥受了傷,軍政府對言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進行了通緝。
現在看來,言幫在火車站劫走的東西是這些槍。
胃口還真是不小。
蘇念卿眼中一閃而過的思緒,嘴角微微上揚。
上一世她因為一些耽擱錯過了這場腥風血雨,沒想到重來一世倒是被她誤打誤撞趕上了。
霍家那位少帥,倒是能幫上她一把。
凝神功夫,槍聲從四麵八方再一次響起,隨後,蘇念卿便看到一波穿著軍裝的人跳上了車廂。
“一個不留。”
低沉冷厲的聲音讓蘇念卿微微探出了身子,好奇的看了一眼。
隻見男人一身軍裝,周身透著不容忽視的威嚴和冰冷,站在人群中間,舉起手中的槍,對準目標一擊致命,動作幹淨利落,讓人看得賞心悅目。
他的槍法很準,彈無虛發,他想要的命,沒人能逃得掉。
這便是霍家那位少帥了!
蘇念卿不是沒見過霍翰錦,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她有幸見過他一次。
他似乎無論什麼時候,隻要往那兒一站,就無法讓人移開目光,那張俊美到讓人窒息的麵容,像是被上帝精心打磨過的一般,完美無瑕。
下一秒,蘇念卿眼神忽然一變。
隻見混亂中,有人舉著槍一步步朝著霍翰錦逼近,眼看著越來越近,霍翰錦卻似乎沒有發現。
怎麼辦?
難道霍翰錦還會如上一世一般受傷嗎?
電光火石間,蘇念卿腦中閃過幾個念頭,她抿了抿唇,隻是轉瞬便有了抉擇。
“砰!”
槍聲驟然響起,同一時間,蘇念卿整個人飛撲了出去,擋在了霍翰錦的麵前。
子彈穿過肩膀,說不出的疼,隻是她卻沒發出一點的聲音,嘴角甚至還有一絲溫柔淺淺的笑意。
“我救了你一命,你得護著我。”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小女孩在撒嬌。
四目相對,霍翰錦眸光微沉,看著懷中突然多出的女孩,微微一愣。
她的眸光猶如星光一般,帶著倔強的堅定。
這個目光裏沒有任何的雜念,純澈幹淨如湖水。
隻是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她隱藏的一絲害怕。
霍翰錦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矛盾卻不違和,這一眼便刻在了心裏。
許久,久到蘇念卿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她終於聽見了那聲清冷磁性的回答。
“好。”
緊接著聲音便被槍聲淹沒,刺耳的像是要鑽破耳膜。
隻是聽進蘇念卿的耳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好聽,她嘴角微抿,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她知道自己賭對了,從今往後她便是霍翰錦的恩人,這樣的身份能讓她在蘇家活的很好。
混亂中,她感覺有人將他們護在了中間,霍翰錦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毫無阻礙的走出了車廂,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讓蘇念卿一時有些恍惚。
“殺。”
男人依舊是慣有的冰冷,將一切又拉回了現實。
蘇念卿拉著他衣角的手又緊了幾分,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