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過往歲月，多少個難眠的夜，葉軒轅曾經想象過無數次歸家時候的情景。

　　父母會怎樣，她會如何。

　　一切都曾有過美好的遐想。

　　但是沒想到，隻有當真正體會經曆了，他才懂得生活的傷悲和現實的殘酷！

　　父親昏迷不醒，已成一介植物人，母親則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難測。

　　而連她，也已經和往日裏的那副模樣，相差甚遠，甚至可以說，麵目全非！

他在北境七年的戰火紛飛，卻並沒有給自己的家人，帶來應有的歲月靜好。

　　這裏麵，很不對勁！

　　深深呼吸，深深喘氣，葉軒轅抬手一揮，示意同樣滿臉複雜的趙信等人散開，隨後伸手將身後的門主動拉開，才有些語無倫次地小聲道，

　　“安······安寧姑娘，好了，你可以進去了，我來給你拿藥箱和被褥吧。”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客氣堅強的聲音，傳入耳畔。

　　臉上掛著安靜笑容的女孩，在手中拐杖的敲擊聲中，亦步亦趨，沿著廊道，一路走向葉父所在的病房。

　　看得出來，她對這條路很熟悉，很顯然不止一次地來過。

　　葉軒轅看著她柔弱卻堅強的背影，心底猛搐。

　　興許是趙信幾人還在現場，他在邁步跟上去之前，還忍不住故意罵了句，

　　“他麼的，今天的風，怪大！”

　待跟著長發及腰的女孩走進病房，抹了把眼睛的葉軒轅，恰巧等到對方轉過身來，一臉驚訝地對他疑惑道，

　　“咦？這些被褥，還有新的床單······”

　　“還有葉伯伯的身子也被人擦過了，難道是你們？”

　　滿臉狐疑的女孩，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床上的被褥已經截然不同，同時也聞得出，生活不能自理的葉俊圖，身上味道明顯好了很多！

　　“是，都說了嘛，我們是本市新成立的一家慈善關愛機構，照看關愛這些可憐的老人，是我們應盡的職責······”

葉軒轅暫時還不敢在這個讓他感到愧疚的女孩麵前承認自己的身份，所以隻能將錯就錯道。

　　這種感覺，實在一言難盡！

　　安寧嫣然一笑，氣質身處的戒備之意，終於明顯減輕了幾分。

　　她現在雖然看不見這世界上的善惡美醜，但是人間冷暖，卻依舊能夠感觸得到。

　　她默默點頭，雙手合十，表示謝意，

　　“謝謝，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很難得有你這樣大愛無私，甘願奉獻的人了。”

葉軒轅嘴角又流出一抹苦澀，這本應就是自己應盡的本分，怎麼到此刻，倒成了大愛無私？

　　他愧然搖頭，嘴上忙說，“應該的，應該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安寧聽了笑笑，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立刻將帶來的那個小藥箱打開，開始準備下一步的動作，她的時間很緊，所以必須珍惜來到這的每一分一秒。

　　藥箱裏麵有一副針囊，大小銀針數十根，整齊排列。

她取出其中幾根，力度合適地準確刺入葉父的幾處身體穴位當中，同時微微一笑，像是解釋，

　　“我師傅說，針灸之術，博大精深，要是能夠長此以往的堅持下去，說不定有朝一日，我能把葉伯伯喚醒，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來給他紮針。”

　　葉軒轅幫忙遞針翻身，笑意酸楚溫和，

　　“比起我，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哪有。”

　　安寧聞言同樣苦澀一笑，旋即輕歎一口，許久才道，

　　“因為我的眼睛看不見，所以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就好比我知道這家醫院對葉伯伯很不好，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隻能每次擠出時間，一點一點來作彌補······”

　　說完之後，她埋下腦袋，神色有些暗淡。

　　葉軒轅緊咬牙關，連此刻的呼吸中都仿佛帶著點痛。

　　從這些隻言片語當中，他大致推測出。

　　這個女孩，大概率正在一家醫館當學徒，然後每隔一段時間，拄著拐杖趕很遠很遠的路來到這裏，用自己學到的針灸給葉父堅持不懈地紮針，並且還不避麻煩地為他擦身子，換被褥。

　　即便是今天這樣一床小小的被褥，也不知道看不見光明的她，一針一線，耗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而就是這樣一個女子，當年在新婚之夜，卻連蓋頭都沒掀開，就被自己的新婚丈夫拋棄！

　　哪怕他們二人，當初隻是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但婚姻賜予她的責任，這麼整整七年，她全都替葉軒轅承擔了下來！

　　如此遠人歸來，往後餘生，葉軒轅又豈能再敢有所辜負？！

“對了先生，你們這個慈善組織，除了在這裏展開關愛活動，還能不能去別的地方，進行特殊救助？”

忽然，原本低著頭的安寧，像是發現了一塊新大陸，對著葉軒轅的方向就認真問道。

　　葉軒轅渾身一顫，心有所感，急忙開口答複，

　　“當然可以，請問具體是什麼樣的救助呢？”

　　“這個，說來話長······總之，一言難盡！”

　　漫長的時間過去，安寧才埋著小腦袋，聲音哽塞道，

“但我可以透露給你一些，是有關於葉伯母的，她現在過的很不好，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很顯然，那腦海中曾出現過的一幕一幕，都讓她刻骨難忘！

　　葉軒轅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想不到，會在安寧這裏得到關於自己母親的消息，但同時，也不敢表現得太過興奮緊張。

　　他隻能懷著火熱的眼神，小心提醒，

　“可以的，隻要你能帶我們過去實地驗證一下，我們這個慈善機構，隨時都能展開救助。”

“真的？！”

　　“真的！”

　　葉軒轅用一種很認真的語氣回答了她，換來的是對方忽然站起，深深的一個鞠躬，

　　“謝謝！那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可以馬上帶你過去！”

　　“那，你的丈夫呢？他人呢？他不一起嗎？”

　　葉軒轅急忙把拐杖遞過去，激動之餘，不禁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他？他早就在七年前就拋棄我，離開這個家了，這麼些年，音訊全無，生死難測。”

　　“說句實話，我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樣了。”

一陣苦澀的無奈笑容，彌漫她的美麗臉龐。

　葉軒轅手足無措，語無倫次地小聲問道，“那，那你恨他嗎？”

　　“恨，當然恨。”

　　安寧收拾好藥箱，又替葉父蓋好被子，接過拐杖的同時，燦爛一笑，

　　“我甚至，巴不得他已經死了！”

葉軒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