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識的顧明騫恍惚中聽到了女兒清靈童稚的話語,且那道空濛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因為媽咪給我的感覺就是我的媽咪,所以你就是我的媽咪。”
顧明騫在意識完全恢複前,正好聽見這句話,他的心忽然狂亂一跳,猛然睜眼的一瞬,映入眼簾的恰好是喬妍溫順恬淡的眉眼。
病房內的氣氛尤其尷尬,喬妍還是頭一回明白了如坐針氈這個詞。
“想必是喬小姐在我手術期間照顧思思,這份情,我記在心上了。”
顧明騫幽深的黑瞳緊緊盯著喬妍,神色複雜,薄唇微抿,幽長的語氣開口:“隻是喬小姐待思思如此親昵,倒是很難讓人不懷疑。”
喬妍清咳兩聲,故意將話題牽引到車禍上,挑了挑眉,勾出一抹明豔又恣意的笑,悠悠道:“既然顧少已經醒了,那也該證明我的清白了,這局子裏的人還在追查車禍原因,我當時可是抱著思思坐在顧少車內的副駕駛座位上,怎麼著這罪魁禍首也不該安在我身上。”
“喬小姐的口齒甚是伶俐。”顧明騫眸光閃動,冷冽如寒泓般的眼底深不可測。
喬妍雙手一攤,眨著明亮的眸子無辜道:“你們這些做資本家的隻手遮天,天生人前備受敬畏,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人微言輕,哪敢違法惹官司啊。”
“我會聯係警方說明真實情況。”顧明騫沒有遲疑地回複。
喬妍繼續道:“另外,我替顧少墊付的醫藥費用,請顧少還清。”
顧明騫一門心思想要弄清楚喬妍是不是那晚和自己在一起的陸晚,正愁著沒機會和她接近,眼下機會來了。
顧明騫眉梢微挑,語調微揚:“你見過哪個總裁會隨身帶現金嗎?而且我現在手受傷了,也不能給你簽發支票。”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用思索斟酌的語氣說:“不如這樣,你改天來公司取支票,保證一分錢不少。”
喬妍看出了他的心思,顧明騫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身份,如今這也隻是緩兵之際,目的不過是想獲取自己是陸晚的蛛絲馬跡。
“算了,也不是多少錢,顧少不用還我了。”
說完,喬妍儀態溫婉地從沙發上起身,轉身就要離開。
“喬小姐。”顧明騫驟然出聲,生冷的語氣中多了一抹柔和,“你現在住哪?我安排司機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可以打車。”
顧明騫望著女人一襲紅衣的嬌俏身影,突然擔心喬妍會像陸晚一樣再次消失,連忙急急邀請道:“喬小姐,天色已經晚了,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正好我名下的公寓就在附近,你帶著思思過去休息一晚,我也比較放心。”
聽到顧明騫關切的問候,喬妍不禁自嘲起來。
六年了,被陸寧羽監禁了三年,整容療養殘軀三年。
一個女人能有幾個青春美好的六年。
兩千多個日夜,她期盼著他能解救自己,期盼著他的關心體貼,但等來的隻有他和陸寧羽結婚的噩耗,等來的隻是母女被殘忍地分離。
如今,她最不屑的、最不需要的正是他顧明騫的關切。
喬妍勾了勾唇角,壓下眼底的暗嘲,含笑開口:“顧少多慮了,我還不至於靠男人來謀生計,我也有能力養活自己,顧少的恩情,我實在是無福消受。”
好一個“無福消受”,他已經第二次從她的口中聽到這四個字,別的女人對他趨之若鶩,唯她對他避之不及。
顧明騫不得不承認他的自尊心嚴重受挫。
顧思思動了動黑黝黝的眼珠,看出了自家爹地和媽咪的不合,倏然覺得爹地很是不給力,連哄媽咪都不會。
她肉嘟嘟的小手往肚子上一捂,擠眉弄眼弄出誇張的神色,奶氣地喊道:“媽咪!肚子痛痛!”
喬妍立馬麵色緊張,蹲下身子握著她的小肉手,將她一把抱在了懷裏,急迫地問:“肚子痛的厲害嗎?是不是吃涼的東西了?我這就帶你找醫生。”
顧思思明眸一轉,張口露出白白的牙齒,燦爛地笑著:“不痛了不痛了,有媽咪在思思身邊,痛痛全都飛走了!”
喬妍緊皺的眉頭因為孩子的笑容方才舒緩下來,心中重重籲了一口氣。
喬妍將下巴輕柔地搭在顧思思的軟肩,嗅著她安心的奶香味,喟歎一聲,啞聲道:“真是嚇到我了,好在思思沒事,隻要思思平平安安快快樂樂,讓我做什麼都行。”
顧思思抿唇,對自家爹地眨了眨大眼。
誠然,她這一招是從躲避簽字的陸寧羽那學的。
顧明騫看破寶貝的計謀,立馬裝模作樣地嗚呼道:“哎,手疼!好疼好疼!喬小姐就幫忙替我照顧思思一晚上吧,正好思思也很是黏你。”
這父女二人一大一小給自己下套,喬妍還沒傻到上當,她擺正了姿態,清冷的話語出聲:“我也有自己的私事要處理,顧少家大業大,總不缺照顧思思的仆人吧。”
顧明騫溫潤的目光裏泛起幽幽清冷的光波,歎息說:“思思很小就沒見過媽咪,而喬小姐不僅和思思媽咪溫柔的性情相像,還將思思看成自己的女兒一般對待,思思難免過於親近於喬小姐,若是讓喬小姐為難了,那就是我的過錯了。”
顧思思小嘴一憋,紅著眼睛,拉扯著喬妍的裙角,囁嚅著:“思思讓媽咪討厭了嗎?媽咪討厭陪著思思照顧思思嗎?”
喬妍鼻子一酸,眼底的晶瑩差點掉下來。
在顧思思和顧明騫的聯合攻勢下,喬妍心軟了。
能支撐著她經曆陸寧羽毀容摧殘還要活下去的動力,正是她的孩子,可也正是過去的那些遭遇,告誡著她必須狠下心來。
她想和孩子團聚,想和女兒永遠在一起,這份期盼至今還在支撐著她活著。
為了不遠後的美好將來,此刻她必須割舍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