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進去就是堂屋,很寬敞,裏麵窗明幾淨,紅漆的柱子,黃石鋪地,雕花的桌案,還有一整套的紅木椅。
北麵正麵牆上掛著一幅尺幅很大的畫,畫中是一員武官形象,按劍而站,頭戴銀盔,身穿鐵甲,外麵披著一件黑色披風,雄赳赳的臉上,似乎帶點神秘的滄桑。
在馬不蔫、韓卓跟王其麟寒喧的時候,洪湛飛站在這幅畫前,似乎是蠻有興趣地品賞一番,直到馬不蔫叫他說,湛飛,咱們去看現場吧,他才回過神來。
可是馬不蔫和韓卓並沒有在前麵走,他們卻在等著洪湛飛,等洪湛飛走近點,馬不蔫才說,現場有兩個,先看哪一個呢?
洪湛飛立刻說道:“兩位隊長作主吧。”
“哎,老弟,上次合作,是你出了主力,這次我和韓卓說好的,由你來領頭,這事你得作主,我們都聽你的才行。”馬不蔫直截了當的。
洪湛飛就轉身問王其麟,是哪兩個現場呢?
其實已經聽說過了,但要向當家人求證一下。
王其麟說一個是在廚房,一個是在茅房。
死在廚房的是史家的兒子,死在茅房的是成家的太太。
介紹完之後,王其麟才動了情緒,歎著氣說:
“三位警官替我們想想吧,史家的兒子死在我們家的廚房裏,而成家的太太又死在我們家的茅房,這叫個什麼事?他們根本不是我們王家的人,怎麼會死到咱們家來?”
不等聽者作出反應,他又更氣惱地說:“他們又不是同一家人,一個是史家一個是成家,而且一個是少爺,一個是太太,都是有身份的人哪,我們根本搞不明白他們是怎麼來到我們王家的,無論怎麼想都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實在太荒唐了!”
一邊說一邊用手杖使勁地磕地,心情十分鬱悶激動。
韓卓連忙勸道:“王老板請息怒,你的心情我們理解,出這樣的事,你們王家的各位一定想不通的,恐怕這個時候想不通的還有史家人和成家人,他們也可能也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馬不蔫接過話頭說:“是呀,畢竟死的是他們家的人,所以在沒有搞清事實原因前,請王老板還得鎮靜,不要隨便發表激憤的言辭,以免引起你們三方的誤會,好不好?”
王其麟連忙點頭,說好好,就聽兩位隊長的。
然後王其麟說:“鄙人身體有點不舒服,就不陪三位先生看現場了,你們有什麼要問的,可以找兩個管家。如果有需要直接問我的,喚我一聲就來。”
這樣正好,有些問題向王老板直接問不方便,向管家問倒不必顧忌。
王其麟進去休息了。馬不蔫問洪湛飛,要不要把管家叫來?
洪湛飛問,他們家怎麼有兩個管家呢?
韓卓對王家的情況更了解一點,就說本來隻是一個男管家,因為年紀有點大了,可能王老板怕他管不過來,就另任命了一位新管家。
洪湛飛當機立斷地說:“先叫新管家來吧。”
新管家被叫了來,竟是位女的,三十來歲不到,長得很耐看的那種。
洪湛飛是非常重視第一印象的,一秒的眼神可能會有閃失,二秒可能不夠精確,一般是到了五秒鐘,就會迅速對這個人有個基本的感知。
也就是直覺吧,直覺不能拿來真正衡量一個人的內質,比如像馬不蔫吧,別人初次見到他會對這個滿臉橫肉的家夥充滿恐懼,會把他跟殺人不眨眼的惡棍聯係起來,其實太冤枉他了,馬不蔫總體是個好人,不算惡的。
不過,有時候以貌取人還是有點道理的,比如馬不蔫有時候確實會挺凶。
這位女管家梳著盤頭,穿著斜襟上衣,下麵是寬大褲子,腰間還束了一個油水裙,腳上是布鞋,完全是傭人打扮,跟普通仆人沒什麼區別,隻是眉眼之間有些沉穩,臉龐端莊,應該屬於那種比較能幹的女人。
主人家指定的管家,能力應該不會錯的。
韓卓叫她金嫂。
金嫂領著他們三位去了廚房。
王家宅弟是兩層樓,第一層是四進深五開間,也就是有20間房,廚房在第二進深靠東麵的,中間有一個天井。
廚房還是比較大的,本來與天井是兩間房的麵積,天井隻占半間大小,廚房就有一間半麵積,所以相對其他房間就大一些,畢竟王家人口多,飯煮得多,菜要燒得多,普通人家的灶頭是兩口鍋的,城裏人家都用那種陶土小爐,有條件的燒煤球,條件差點就燒從街頭買來的山柴。
王家結合了城裏與鄉下的兩種炊式,有大肚灶,也有小煤爐,總共有四口大鍋四口小鍋。
廚房裏除了大灶小灶,還有兩個桌台,是用來擱菜,理菜,切菜,總之比一般小飯館的廚房更有規模。
畢竟是富人家嘛,吃是最重要的一個方麵,在家就可以宴請客人,擺個十來桌沒問題吧。
當洪湛飛一進廚房,鼻子裏立刻灌滿了各種的氣味。
清早這裏應該沒煮過早餐,廚房的氣味是舊的,無非是煙氣味,油氣味,某些菜味。但洪湛飛還能聞到,裏麵有一種獨特的氣味。
他放緩吸氣,輕輕地吸一吸,再吸一吸,辨別出,好像有種樟香氣。
難道王家在把樟樹當柴燒嗎?鄉下有些人家修剪樟樹,會將砍下來的樟樹閑枝鋸短,曬幹拿到城裏賣,城裏人買來不是當柴燒而是放在存衣服的箱櫃裏防蟲蛀的。
廚房裏除非拿樟樹當柴燒,不然怎麼會有香樟氣呢。
然後洪湛飛迅速掃描全景,發現了屍體。
根本不是想象中屍體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慘相。
那個人就坐在桌台前,兩手擱在上麵,把頭埋在兩條胳膊上,完全是個打瞌睡的狀態。
乍一看,這就是累了趴在桌邊打個盹的樣子。
死者穿的是綠綢長袖衫,留的是新潮的中分長發,下穿藍色褲子,腳上是一雙黑麵布鞋,是典型的有錢人家小青年的氣質。
馬不蔫和韓卓站在死者兩側,他們都臉上露著驚奇的表情,就像看稀罕物一樣瞪大眼睛左看右瞧。
洪湛飛覺得好笑,這人是前天夜裏死的,本縣的偵緝警卻到現在才看到死屍,他們的表情太生動了。
韓卓最先提出質疑:“這個人怎麼是死了呢,看不出是死人啊,他真的死了嗎?”
馬不蔫也說:“對呀,看上去他明明好好的,為什麼說他死了呀?”
金嫂說他真的死了,因為他僵的了。
韓卓拿手摸一下那人的手腕,嘶地縮回來,說好涼,確實死了。
馬不蔫看著金嫂問,是誰發現他死了的?金嫂直接承認就是她。
“那你說說,是怎麼發現他的?”馬不蔫說。
這也正是洪湛飛想問的,誰發現死者的,發現後又是怎麼做的,這很重要。
金嫂的聲音不高不低,神態有點緊張,她好像在努力想顯得鎮定,但畢竟是女流,又麵對著兩個黑皮警和一個不知什麼身份的小夥子,想從容也是不易的。
金嫂說,她本是老爺家的普通傭人,前些天剛被老爺指派為新管家,她平時在清早是六點起床,當了管家就想更早點,就五點半起來了,然後就到廚房想燒水,結果進廚房發現了這個人,當時她很疑惑,因為從樣子上看,不像是王家的哪個人。
她叫了幾聲先生,沒聽到回答,就用手去輕輕搖搖他,隔著衣袖感覺這人身上挺涼,再一摸他的手,冰冰的,才覺得不好。
馬不蔫問:“你發現他可能死了後,又怎麼做了?”
“這個時候別的傭人也起來了,有人就急忙去向老爺報告了。”金嫂說。
“是不是老爺還在睡覺,你們去他臥室外敲門,直接把他叫醒了的?”馬不蔫又問。
金嫂點點頭,“肯定是這樣吧,不是我去敲門的,可能是老管家吧。”
“然後老爺下來,一看這狀況,他說什麼了?”
“老爺當時都嚇呆了,因為起初我們一直不敢動這個人,這個時候老爺叫男仆動一動他,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結果才認出是史家的少爺。”
“史家少爺,不是史榛嗎?難道就是他?”
“對,他就是史榛。”